简单天堂
1、上木居的巴琴旺姆
从子梅垭口下的营地出发,走过两山间最后的那段峡谷,眼前豁然开朗了起来。一直伴随着的那条溪流,在变得开阔了的水面上突然地失去了奔腾的气势,柔缓了下来。在东西两山夹持中,是南北向大片的山坡地草,北面远处的山腰,一间藏族样式的房子,透着暖暖的气息,和远远南边的村子相呼应着。一切是那样的和谐:溪流、山峰、草场;森林、牛羊和炊烟。
这不就是我心目中的天堂吗?扔下登山杖,我停下了步伐,等待着后队。我想要给我和我的天堂留下些许永远的回忆。
多吉大叔上来了。他指着南面远远的村庄,说那就是我们徒步的终点,上木居。终点,这就到终点了?为什么幸福的路程总是那样短暂?
阿明过来了,我说给我和我的天堂照一张吧;昏鸦过来了,我说给我和我的天堂照一张吧;小号过来了,我近乎歇斯底里地喊着说给我和我的天堂再照上一张吧。我知道不论我照上多少张,我都留不住时间的步伐。
大家似乎都在磨蹭着,走过的每一步都没有再回走的可能。上木居变得越发地清晰,在村口,忍不住再一次抛下山杖,等照张像再进村吧,我对野狼说。几天来一直为胃疼所折磨的野狼摇了摇头,脚步带着些许蹒跚,独自先进村去了。
几个藏族乡亲过来了,带者好奇,他们围了过来,大家一起相互兜着肩头留影,在那片大草甸子上,在那个有着阳光的05年8月24日的中午。
藏族乡亲中的那个小伙子叫达吉宗,留着长长的头发,戴着顶漂亮的黑色毡帽。而那个穿着牛仔衣,有着浓黑长辫让人一眼就能爱上的姑娘叫巴琴旺姆。
进了上木居,离预定车子到达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康康怎地就想着找点青稞酒来喝,于是180、康康、阿明、小号我们五人相随着上了巴琴旺姆的家。
屋子里光线不好。屋子底层堆放着柴禾,住人的上层房间很大,集厨房、会客与卧室的功能。房间的一头烧着火,随时准背好着的,是浓香的奶茶。大家想要的青稞酒拿出来了,只有一小可乐瓶,是勾兑的,这让大家有点失望。有糌粑吗,我们想尝尝。糌粑?有的。巴琴旺姆端来两个沉沉的木盒,比北方农村用的升要大,里面盛着多半盒带着香味的紫色熟青稞面。
大家学着巴琴旺姆的样子,将青稞面舀到剩下的奶茶里,用指头和成团,然后掰成小块放进嘴里。新鲜的青稞做成的糌粑很有嚼头,在嘴里透着奶香和淡淡的咸味。好吃。不过想想藏族乡亲常年地以此为主食,却也感到一种单调的清苦,但看看巴琴旺姆和她母亲的一脸平静与坦然。于是知道,天堂不因为丰盛而才成为天堂。
阿明对柜子上成排的铜壶、盘子和勺子感到了兴趣,有心想带一个走,问巴琴旺姆价钱。巴琴旺姆犹豫了一阵,显然是没有多少价钱方面的经验,她用藏语问了问她的母亲,开了个价钱五百元。阿明诺了一声,没有再吭声。
约好的车子该来却不见来,倒等来了一辆越野摩托。车手独自从浙江来,想上贡嘎寺。来路有塌方,恐怕你们的车子一时半会来不了,车手带给我们的是一个坏消息。看着他专业然而却是简单的装备,180暗自给了一句应该是褒义更多的评语:不是发烧有病就是疯子! 聊了一阵,在大家的掌声中,摩托车怒吼一声,毫不犹豫地呼啸而去,带走了我们对来路清新的回忆。
在我们决定徒步走到塌方处之前,很幸运地有一辆两用车拉来了一班台湾游客,回程时它带了我们一段,在六巴乡附近与我们约定的车辆相遇。
六巴乡已经改名为贡嘎山乡,但“六巴”两字在门牌上依旧四处可见。将行李转到两辆小车上,座位不够,就与一心想拍照的昏鸦共押一辆车。从六巴到九龙至丹巴间省道的那段路应该比地图上标注的十公里要远得多,路是简陋的乡村公路,一条奔腾的河流就跟随在路旁,不断激起浪花,冲上路面。
车开得不快,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着。路边的景色很美,是一种原始而粗旷不带修饰的自然之美。我们两人不断地被景色所惊诧,不断地指点,不断地叫嚷,昏鸦连连地起身,忙不迭地按着快门。
在99K处上了省道,在短暂停车的当口,见到司机往车里扔进了一瓶啤酒。汽车开始疯跑起来。原以为上了国道后风景要比山里逊色,不想沿路的田园风光竟然是那样地逶迤而妩媚,尤其是从沙德到甲根坝的一段,景色之美,让人如同犯了高原反应一样狂动不己。终于立起身,莫名奇妙地冲着车头方向狂喊一声:同志们好!待听到吱的一声急刹车响,才明白自己的失误,惭愧。前排的曹队没有吭声,算是又宽容了自己一把。
从六巴到康定足有二百公里,小客货车要跑六七个小时。过了甲根坝,天开始下起雨来。司机再次停下车进了路旁的小铺,上车前似乎又往进扔了一瓶啤酒。天开始暗下来,车斗里变得冷了。昏鸦终于收起相机,穿上了冲锋衣和雨衣。两人缩在行李堆里,不再多吭声。汽车进入了318国道属于川藏线的瓦泽-康定路段,开始爬折多山口,一直爬进云层,爬过4260的高度,然后一路直下康定城。
晚上八点来钟,车在细雨中到达康定。城里的五光十色不因我们而有丝毫的改变。在阳光大酒店里放下行李,等着大家一起去吃饭。看到各人都在摆弄着手机,打开六天没有开机的手机,呆想了一下,才知道并没有什么人是自己可以打电话过去细语几声的。总得打个什么电话吧?踌躇了一下,拨通了女儿,告她自己已经回到康定了。
我给你买的帽子用上了吗?女儿问。
当然。就是今天还一直戴到康定的。 女儿丝丝地笑着,定是想象着她老爹戴着雪帽一副劫匪的怪样。
路上怎么样,风景好吗?
美极了。看到了雪山、冰川;看到了原始森林,看到了大草场。看到了我想看到的一切。
如同去了一次天堂。停了片刻,我加了一句。
2、康定城的饕餮行者
天是有些晚了,沿着康定城的大路一直向西找去,终也没能找到一家满意的餐馆。大家都不想走远,将就着在一间空间局促的饭店里挤着坐下。六天非正常的饮食,把大家都谗坏了,点了几乎所有饭店可以做得出的菜肴,少不了的自然是那道牦牛肉。野狼依旧一副恹恹的摸样,他的胃仍然不舒服,他不肯去医院,他点了他喜欢的野菇炖鸡,但最终也没尝上几口。
180要了白酒。或许是刚从高原下来的缘故吧,喝的人寥寥,更多的人还是喜欢啤酒,三瓶的限制此时自然是不存在的。几天下来,疏于保养的GG们的脸都被不同程度地灼伤了,大家彼此打着趣,看看这个的脸,瞧瞧那个裹着的抓绒衣帽,忽而以憨丑排队,忽而以衣着论后遗症,最后揪着海燕不放,要她兑现对后面押车GG的奖励,那许诺是捏脚还是别的什么服务,就算着自己没记住了。手中握着杯,一直想敬曹队一杯,谢谢她给了自己一个体验高原的机会,但不知是怯于什么,直到饭局终了,也没有敬了这杯酒。
自打贡嘎报名的第一天,自己就在犹豫着。自己去的机会比别人少,心里自然更想去,但犹豫也比别人要多。对体力自己是自信的,对高反则完全心里无数。无论如何,作为集体的一员,不给别人增添负担是最起码的,我能做到吗?
从马峦山左支溯溪回来的那晚,在一号营地打地铺。已经报了名的180和小号,不断怂恿我去跟曹队说一说。
如果我是曹队会怎样选择队员?我换着位想了想,没有信心张这口。天已经很晚了,曹队再一次转了过来,象是无意地问了一句:保温瓶,你不想去贡嘎吗?
我当然想去。可我恐怕你不会批准我的。我鼓起勇气回答了一句。
想去就报名呀。曹队说得很轻,象是随口而说的一般。
连一分钟都没有耽搁,我上网报了名。
那一晚,曹队和我们一直聊到后半夜,有意无意地,给我们说了很多上高原的经验。那一晚,我们多少了解到了曹队的另一面:心底的坚韧与细腻。
准备的日子是仓促而忙乱的。给乐业的学生留出八百元,整个预算已经不足五千。两千多元的装备费用里,登山鞋和睡袋就花了一半。好在大包和帐篷可以借到,其它的东抠一点西减一样,费用竟也堪堪够用。
十四日的晚上,临睡前看着准备得差不多的行李,悠闲地开掉桌上的那瓶啤酒,一气灌了,没有重新设定头顶的空调温度就倒了下去。半夜里睡梦中,嗓子火样地疼起来。醒过来,发现事情真的不妙,多少年没感冒了,竟然在临出发上高原前发起烧来。也是病急了乱投医吧,为了迅速退烧,两天里把为上贡嘎准备的感冒药都吞了下去。心里想着在成都和老榆林还有两天可以调整,于是决定不告诉曹队,实在不行了就留在老榆林吧。
很幸运,十七号到成都的时候感觉已经好了很多,在家乐福采购食品的时候,竟然也很有了胃口,买了近三百元的食品,惹得180一个劲地叫唤,超了超了,大家都是二百左右,你们买得太多了。谁想他话音没落,转身把在出口,摇晃着手中的金卡,诡秘地笑道,我来给你们刷卡,你们付的现金就给我吧,我现金正巧带得不多呢。
记得有一句话是食在成都,但在成都逗留的那个晚上,却是饿着肚子睡的。晚餐大家是在一间串串香食店吃的,很纳闷丛林今也FB明也FB怎么就没有FB出多少美食家而是FB出一堆杂食者。对于四川的肉制品是见过不少报道的,也决不相信从串串香食店里冰箱里取出的能是什么牛肉串。看着GIGI和阿明成把成把的将黑乎乎的“牛肉串”塞进锅里,倒得自己连涮口青菜的胃口都没有了。在四川这种地方,至少有两类肉制品我是敬而远之的:看不明白是什么肉作成的食品,或是看得明白但采用的是重味或重色炮制出来的肉食。
四川是美食的天堂,但你必须是个明白的食者。看到第二天小号几次三番涨着脸急得四处找茅房,心想在丛林光有好大胃还不够,还得配根好大肠。青菜与牛肉哪样才算天堂美食,该也是没有定论的吧。
几乎是饥肠骨碌地爬上了去康定的车。车由高速到雅安,再上318国道过天全开始进入山区。一路上野狼该是最兴奋的了,路边停车吃午饭时,他竟亲自操勺为大家做了三道菜,除了那道山菜炒腊肉大家不习惯那类似小洋葱摸样的山菜味外,他做的菜还真是不错,论工夫该练了有好些年头了。
饱餐再上路,心满而意足。车在爬高,进入了二郎山脉。康康想唱那首“二呀么二郎山呀,高呀么高万丈”却把词忘得怎么也哼不出口来。或许眼前的二郎山在一些方面无法与贡嘎山相比,但山是不能以高低雄伟来衡量的,立于天地间的山本身或就是一种精神。
车上上来了一位着制服的MM,该是二郎山公路段的吧,野狼及时地腾位让座,换来了与MM的相依相伴。不知道他俩私下里做了多少交流,总之最后大家都知道那位MM叫周周,而180象是很有了一点妒忌,鼓着眼泡,将他俩的形象悄没声地收入镜头,得意地扬着言,要卖野狼和周周的版权。周周在泸定下了车,大家一起起哄显得魂不守舍的野狼:你也在泸定下车,明天再赶往老榆林吧?
老榆林在康定县南,离城有半小时的车程。是老榆林的网上名人“胖子多吉”把我们接到他家的。多吉身材不高,但很魁梧,握手时,自己一满把只能握住他的三根指头。多吉说,他的本名应该叫“度及”,但现在只有康定人才叫他“度及”,康定之外的人全都把他称为“多吉”。多吉憨厚地笑着,显然并不介意我们是叫他“度及”还是“多吉”。
到达老榆林才是下午三点来钟,太阳不时地从云缝处露出脸来。多吉端出了大盘香喷喷的原味葵花籽,一堆人一面必必剥剥地磕着瓜子,一面听从曹队的吩咐猛往下灌茶水。多吉家的院子不大,大家喝着茶,有人就在院子里转悠着。转到东山墙花池边的饭粒象是有了重大发现,不迭声地叫起昏鸦来:昏鸦啊,这里有个鸭蛋好大!昏鸦搭讪着凑上前,却是个脸盆大小的极规则的卵形石。一边斜眼瞧着的180哼着鼻腔咕哝了一声,再怎地也孵不出小鸦!
这边野狼象是已经有了高反的前兆,开始面对MM们振振有辞:我的心是向所有女孩子敞开的,我现在是未婚,也就是离异未婚的简称。康康看着有点耐不住了,冒了句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嘛!惹得大家哄堂大笑起来。
就在大家说笑之间,忽然有人高呼了起来,雪山,快看雪山!只见在村子的南面,在云开处,一座洁白的雪山显露了出来,象是铺展在天堂入口圣洁的哈达。
3、草坝上的多吉马帮
徒步是从十九号早上八点开始的,十二只驮袋留给了多吉和他女婿牵带的马帮,大家都轻着装。清晨的阴霾还没有散去,村子刚刚在炊烟的柴香中苏醒。在笔直向南的公路上,队伍拖成稀疏的长队。每当和早起的藏族乡亲相对而过,大家总是相互挥挥手,高声问候一句:早上好!
简单的心灵间,才会有这种质朴而温馨的问候吧,素不相识的两个城市汉人之间,你有多大的几率能听到这种出自心上的问候呢?在重复问候的暖潮中,心被洗涤成透明而简单。
头两天的行程都是上坡,带头的曹队很快地便停下队伍做似乎并不需要的休息。与后来的长驱直奔贡嘎寺相对照,才能明白她的用心,是让大家逐步适应越来越高的海拔。
进山的道路夹在窄窄的两条山脉之间,榆林河从远远的那一头奔流而下,带来雪山永久的激情。我没有见过五色海,也没有去过九寨沟,但我诧异于这溪流野性中透出的美艳,倘若你能细细找到合适的角度,倘若周围的植被能加以整修,你便可以轻易地定义不亚于任何游览区的十八景甚至一百八十景。那时而随着岩石跳动,时而沿着古朴的林木缠绕,时而又在深潭处静伏的溪流,是一朵白色的花,一条浅蓝的绸,一只温情的眼,透出宛如女子的激情、缠绵与安宁中的鼻息。
午餐开得很早,在一小片散落着乱石的草地上。两侧忽隐忽现褐色的山峰伟拔而冷俊,道道岁月雕凿出的石棱象一种无畏的疤痕,醒目而苍凉。自从老榆林起,自己就在不断地压抑各种胡乱的念头,眼观鼻,耳听心,令自己发笑地在努力减少脑部耗氧。
午餐只有一块大饼,是头一天下午花了两块钱在老榆林村里买的。自己肚子不饿,一直很相信一顿早餐就能维系自己一天的行走,况且还有头一天晚上多吉家的晚餐垫底。
多吉家的晚餐。一大铝锅微带夹生的米饭,一盆土豆丝,一盆清水煮白菜加鸡蛋汤。天黑得晚,预定八点开晚饭。但这些饕餮者七点四十就抢上了,惹得抱着GPS却最后一个找回门的昏鸦直嚷嚷,才七点四十五你们就吃上啦,要是等到八点回来我还吃什么呀!嚷归嚷,他下手的速度比谁也不慢。
多吉家的猪踱了进来,撑了饭的180见了,忽地边比划边自言自语地念叨了起来:看见猪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孤岛。他吃饭的时候,用手一刮那满额头的汗水,那汗水就滴落落地落到碗里,他这筷子再一扒拉……。
众人摒住气,不敢断了180的回想。末了,饭粒轻轻地添了一句:这猪好自由耶。海燕有气无声地又感慨了一句:自由的猪啊!
大家于是挺着肚子开始学自由的猪,在院子里转圈。小号独自坚持着逆时针转,称是北半球唯一正确的转法。系着红头巾倒背着手转了七八圈的康康,忽然醒悟地来了一句:这是老人院还是疯人院?
多吉家二楼中间和东面的两间房,成了当晚的营地。有睡床的,有卧沙发的,也有打地铺的。大家忙着整理,忙着铺床,到处是一片习习娑娑的声响。在地上已经展开了铺盖的我,被屋里沙发上平展着的那条睡袋吸引了。踱步上前,端详了一阵:着睡袋不错嘛。话音末了,忍不住在睡袋边角用手捏了一把。
哇!干嘛捏我啊!一声呼喊,那睡袋猛地鼓了起来,一头卷发从上口冒了出来。被吓得一个激灵的我,望着忽地有了眼神的雨涵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真不知道这里头居然会有人啊。
这边心有余悸地躺下,里屋又冒出曹队关爱有加的呵斥:S鸦子,晚上穿冲锋裤干嘛!有三条裤就不知道该穿啥了,幸亏只有两条!
呵斥归呵斥,最累和责任重大的收尾,却也放在了可信的昏鸦身上。走了半天了,也难见几次昏鸦的身影,不知是为收尾所制还是为摄影所累。
大草甸,是午间预定到达的地段,也是和多吉相聚的地点。大家扔下包,仰躺在松软的草甸上,享受着午后的静谧和温暖。
野狼向饭粒围了上去。饭粒用头巾遮着脸,却不知道野狼凑近着脑袋似乎在用力地嗅着美味。其实,第一天上午饭粒一直在给同行的小号与野狼讲述着自己的经验,估计野狼是没什么耐性的,一边感叹如小三峡般美丽的榆林河,一边瞎奔乱跳忙着摄花摄草。现在休息了,倒让他找到机会近距离地围观饭粒。阿明乐呵呵地在溪流边洗起脸来,还要求别人给他照相。很相信他的这种“臭美”方式就是他最先严重破相的原因。
多吉和他的马帮象是能掐会算一样,几乎跟着我们到达了大草甸。大家围上去,再一次相互握手并拍着肩膀。多吉的女婿,穿着不怎么合体的西装和篮球鞋,在一边看着,嘿嘿地裂着嘴笑。四点来钟就可以到营地,显然多吉对我们的速度还算满意。他没有多停留,和他女婿一起吆喝着马匹,先我们赶往营地了。
上午的道路多半延展在山脚的灌木林间,自大草甸过后,路就平铺在望不见头的草坡上。那首蓝蓝的天上白云飞,白云下面马儿跑的歌中景象,该就是眼前景象的放大版吧。行走在花丛草木间,虽然不快却也不累。倒是海拔越高,两侧的山越少了暖色,由绿而褐渐花白再雪白。
这该是全部徒步行程里唯一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在一个大拐弯处,在看得见小贡嘎尖峰的山谷里,已经支好帐篷和解散了马匹的多吉迎接着我们。
风和日丽中的营地。在自己和小号忙着搭帐篷的时候,旁边的海燕和饭粒躺在地席上,翘着脚大谈吃经。昏鸦端着他的单反数码相机,前后奔跑着,不断拍摄阳光下银闪闪的小贡嘎尖峰。
曹队走了过来。有头疼的吗?她问。五六只粗黑的手高高低低地举了起来。我很象还有发烧呢,脸烫得象火烤,我说。正常现象,多喝水。曹队看着这帮没用的GG,轻描淡写地说。
烧水,烧水。支起被海燕斥为FB之物的20公厘大锅,一连烧了三锅的水。我灌了一锅,小号灌了一锅,两只暖壶合罐了一锅。灌满了水的两个暖壶和两个水桶于是动也不动地立在了帐篷里(180看到的是这情景吗)。
天迅速地转阴了,山谷间生起的云雾低低地压在草地上,只有贴着地面的两三米空间还可以看得出些许的距离。雨也开始稀稀落落地下了起来,山谷里转瞬间变得阴冷而潮湿。
今晚吃点什么药呢,总象有点烧呢。出去拉了三泡尿,身子总算变得轻灵些的我,问小号。我吃阿斯匹灵,他说。我不吃哪个,还是吃个速效吧,扔下翻看了半天的阿斯匹灵说明,我还是翻出了速效。
药灌了下去,耳边传来隔壁帐篷里海燕和饭粒谈吃论喝嘻嘻哈哈的话语声。
惭愧啊!我感慨地叹道。我们在这里讨论吃什么药,而人家MM们却在臆吃山珍海味。都是徒步贡嘎的成员,GG和MM的差别咋就那么大哩?男人脆而易折,女人韧而顽实,叹不如也!
躺下了,雨中露营的感觉很是不好。昏沉沉里,耳边不断的是雨点打在帐篷顶的声响和自己心跳的通通声。
午夜后,迷糊中不断传来刺耳的“吱吱”拉练声响,终于在第n次让人心狂跳的拉练声里瞪开了眼。你穷鼓捣什么啊,吱吱拉得我心都要蹦出来了!
门口的气罐不见了,小号有些紧张地说。丢了又怎么样,半夜三更你能找回来?睡吧!
时间不大,依旧又是“吱吱”的声响。终于再次爆跳起来狂喊到,上帝啊,你究竟什么毛病,折腾些什么啊!!
我吃错药了,胸疼。小号话音里带着紧张。接着他悄悄地说,阿明和GIGI的帐篷里不断地传来“哦,哦”的叫声呢,不知道是不是高反?
真见鬼。我哭笑不得地重新躺下去。呆会药效过去不就没事了,阿明如果高反就会叫得大声点,大家就都会过去帮忙的,操什么闲心嘛。心里说着,可光嘴巴动了动就又迷糊了起来。
好不容易在小号没完没了的穷鼓捣里度过了第一个高山之夜。天亮了,雨停了,气罐找到了,吃错的药也没反应了。收拾了大小包,开始煮牛奶麦片。
天下第一失败的采购,袋装牛奶破包了,袋装麦片也爆了,小号大食包的的大包小袋,全都裹上了牛奶和麦片。倒胃!
更郁闷的是自己对这洋早餐毫无胃口。让小号吃饱喝足,长点气力晚上熬夜烧水吧,自己暗暗嘀咕以后几天就指望着那几包方便面了!
4、热乌且的冰湖雪山
右手的山口通向盘盘山。想起大西游记里的那些描述和美丽的画面。我们眼前的路,也能有那样的绚丽吧。相信曹队既然把我们带上更高的垭口,也就能让我们饱揽更精美更具风骨的景色。
觉没睡好,饭没吃好,但腿上的劲还在,所谓养兵千日跑腿一时就是这理吧。第二天的海拔更高,但景色也更美,那是一种极简单的美。如同一片蓝天,一汪清水的,就是这眼前那片青绿的山坡,乌黑的牦牛,那横亘的山梁,那流动的积云。
半上午的时候,到达了位于草场中的下热乌且。先行的曹队在等待着后队,在这片草甸子上休息,在阳光下拍集体照,而不愿停步的自己则继续漫无目的地走在青绿之间。
你过来!一声喊叫,一个站立在黑色藏包外的汉子面冲着我。
莫不是要卖我虫草吧?想起昨天野狼买的那些虫草,我在被铁链栓着的藏獒的低吼声中走向那座藏包。
进来坐坐喝口奶茶吧,主人和蔼地说到。他掀开门帘,把我让进藏包子里。我略微迟疑地放下包,落了坐,主人立刻倒上了一杯热热的奶茶。
一个衣杉老旧的牧民和一个着冲锋裤防水鞋的远足者于是就这样面对面着坐着,藏包里奶茶的浓香,散漫在两人之间。
你们从哪来,要上哪去?藏包的主人田大哥问我。
我们从老榆林来,准备过垭口,上贡嘎寺。
田大哥笑了,这里到垭口还有四个小时的路程,是度及带你们来的吧?
是啊是啊,你也知道多吉?
田大哥嘿嘿地笑了。通过交谈,我知道田大哥是汉族,放养着二十多只牦牛,每只牦牛可以卖三千来块钱,他一年可以卖个五六只。我环看着田大哥的藏包,除了一张简陋的床和少许几样简单的日用品外,就只有一些或许是装着粮食的袋子了。篝火边除了那把茶壶,还有一个盛着不多一些糌粑的搪瓷盆。女主人是藏族,或许是由于语言的关系,一直无言地望着我,她那双眼神如冰雪般地莹透,让人一望上便无法离开。
走出贡嘎的时候,昏鸦曾和我不止一次地感叹说,这里的藏族MM真美。每一次的感叹之余,我的脑中都会闪过田嫂,闪过巴琴旺姆,闪过路边那一双双明亮的眼神。藏族MM她们的美在于脸盘的端正,在于那双让你无法抗拒陷你于深渊的清莹温暖的眼。
该是端直的情怀,模印出端庄的脸盘,该是晶莹剔透的心灵,分明着撼人心魄的眼神。
离天堂最近的,是简单明透的心。
由下热乌且到上热乌且,海拔该超过了四千,自己虽然说没有多少高反的征兆,但一直假装压抑地走着。倒是后面的队伍比较热闹,大家好像突然都有了让饭粒把脉的习惯。一会是这个GG伸过手去,看我是多少?饭粒伸出三指,搭在手腕上,110,正常。GG长舒一口气。或而又是那个MM伸出了玉腕,90,没事。MM欣欣然。轮到鸦子,他却要哼上一句:我一停下来气就顺了,马上就不喘了!立刻就被曹队嘲笑道,哪个人不是如此啊?
其实这次高原徒步,前奔后跑的昏鸦根本就看不出有什么高原反应,唯一异常的一点,就是平时最听曹队话的他,那些日子里却经常和曹队顶撞。几次听到曹队说:S鸦子,你再×××样,踢死你!而鸦子立马就要哇哇回敬一句:我踢死你!昏鸦竟也有了犯上的胆!
在草甸的尽头,大家都以为可以安营扎寨了,因为今天出发时就说只有4个小时的路程。可曹队却说还要再翻上山头。一些人面露难色,只有小号异常兴奋,称今天的路还没有走够呢,听到要爬山就来劲! 曹队说,哪就跑啊,我前面跑,你跟着。小号立刻清楚地做了反应,领导你糊弄我啊?你跑没事,我跑得了高反,头痛的可是我!
上山的时候,十个人有十个摸样。GIGI走个不多远就要休息一下;海燕假眉三道地叨叨着什么五十步一歇,其实看着那山当小菜;180则每一停步就会顺势躺倒,把背包垫在身下, 头和脚向下坠着,让身子成为一个反弓。远看过去,草地上那个红色的半球分外妖娆.
半山上,我忽地来了想法。不论四千还是六千的高度,空气的含氧比例都是21%,只要心脏的高速运转性能好,担的什么心?而自己可以放心的,不就是强有力的心脏吗?
爬上高坡,在流水潺潺的谷中小溪里,突然出现了成片的山花。如水仙般简约的茎叶,如亮缎般黄灿灿的花朵,就立在这几近山顶的高坡,植根于片片岩层的间隙。面对着这些灿烂的生命,我感慨着。只要还有青草和鲜花,只要快乐的牛羊还能在悠闲地行走,这样的山我有什么担心会上不去的呢?在这里,生命的每一次跳动都是一颗华彩的音符!
转过身,我舞起手杖,向后面拼命地呼喊起来。大家围聚了过来,依伴在花丛里,毫不吝惜地拍着照片。如果寂寞的花有知的话,它们该感到那十二颗蹦跳的心,该是那样亲切地贴着它们,高山的情怀,赤热而无瑕。
多吉的女婿停下了马匹。他一直在成都打工,他是第一次走这条路线,并不清楚路在何方。从心里说,他并不喜欢这躺艰难的旅程。多吉上来了,吆喝住了马匹,叫大家上东面的那个小坡。大家跟着多吉和曹队,谁都没有料到,上到坡顶,眼前竟是一片绝色风光!!!
从北向南,小贡嘎、热乌且、勒多漫因三座六千米雪山一字排开,反照着耀眼的银光的顶峰,时隐时现。两道冰川从山峰直挂下来,在山谷里围住热乌且措(湖)。热乌且措泛着微光,一条银链缎带般的溪流,热乌且溪,蜿蜒地流淌下去,那就是两天来一直伴随我们的热乌且溪和榆林河的源头。
太——美——啦!扔掉山杖和背包,张扬着双臂,我用尽所有的气力吼叫着!这此生中如天堂般绚丽的一眼,已经足以让我无悔于贡嘎之行!
5、勒多漫因的丁香花
次日的营地在4700米海拔上。在搭帐篷的时候,只因选点和小号发生了分歧,耽搁了一阵,没等帐篷支开,雨就落了下来。每到傍晚,总是被这烦人的雨缠绕。
人发懒,与小号依旧是我主内他主外的分工。其实,如果叫小号烧水做饭反倒是折腾他了,各个帐篷里的MM总是不住声地呼唤着,小号,过来一下!小号你来帮个忙!好长一阵光景,除了见他端回两锅水外,就只见他在各帐篷之间奔忙了。
晚餐做方便面,那是唯一用热水烫烫吃起来就可以有熟食感的东西。面下了三包,但胃口极差,两人总共吃了不到一半。你知道今天营地的海拔吗?小号神秘兮兮地问,一副欲说又止的摸样。
你少跟我说,反正不到4900米。挺过今晚就什么都不怕了!
彩虹!彩虹!快来看彩虹啊!帐篷外一个声音高喊着。在大家高反最明显的时刻,在黄昏的淫雨中,看还是窝着,这是一个选择。先是在老榆林的出发地,此刻又是在行程的最高营地上,两次彩虹的出现似乎都在昭示着什么。据说,事后当野狼说没看到彩虹的时候,饭粒回答说,那时我也难受得要命,我从帐篷里咬牙爬起来去看彩虹。好漂亮。那种景象死也要看!
据说,这就是一句话,使得在后来能勇于不顾一切跳入水中帮助GIGI和阿明的鸦子竟然崩溃!
当晚的雨根本就没有停的意思。躺下前,小号犹豫地望着我问,要是晚上想唱歌怎么办?怎么办?在这个高度上你还犹豫什么?我的饭盆不就在帐篷外吗,不够你当夜壶?你不介意?小号还要再烦一句。生死之地,就算喝泡尿又怎地?我不耐烦地钻进了睡袋。我的饭盆就在帐篷门口,用我的吧。小号的境界终于也因夜壶问题而上升到了4700米的高度。
这是最不安稳的一夜。在一种赤热中,一个象是指示心跳次数的数字夹杂在整夜的心跳和雨雪声中,始终不断地在头脑中滚动着:滴答滴答,通通通通,120,120,120,120……。
彻夜的大雪完全改变了营地头天晚上所具有的景象。当早上打落在帐篷顶上的声响最终沉寂下来的时候,被彻底洗涤过的天空透彻得有如真空一般,视线可以远达天际。一条稀薄的云带,婉约地围绕在不远处的山腰上,如梦如幻。我们的营地,活脱脱地就是在天堂里!
五颜六色的队伍,分散在白血皑皑的山坡上。垭口,垭口,哪里是我们期盼的垭口?领头的康康象上了发条的ROBOT,径直向以为的垭口方向攀缘。昏鸦提着GPS,满脸的疑惑:高度已经是4830米,垭口该着就在附近,但哪是垭口?
远远的雪地上,出现一个骑在骡子上的身影。那困惑大家多时的垭口,却是在多吉那骡子摇摆的尾巴方向上。
山脉形成的细长白线之间有一个小小的豁口,那就是勒多漫因垭口。大家拢成一个扇面向正在爬坡的多吉和他的骡子围去。雨涵是走在后面的一个,两天来,曹队极尽蒙骗之手段,每天都把营地的高程克扣掉500米去糊弄雨涵。而总象没睡醒的雨涵似乎也没把心计带着,一直还走得怪带劲的。此刻面对垭口,当4930米的高度终于亮在她眼前的时候,她的步伐立刻蹒跚跌撞了起来。但她却始终没有停下脚步,如同登四姑娘山二峰时向4500米营地前进时一样地坚韧顽强。
而埋头走在前头的康康据说那一天是在雪盲的折磨下行走的。一路上听到他哼唱那首《丁香花》,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唱着自编的歌词攀上了勒多漫因垭口:
那垭口开满鲜花,是你我心灵的绽放;
那远山银装素裹,是散落人间的天堂……。
6、莫溪沟的真实传说
当自己终于站在勒多漫因垭口的时候,心中生出一种的无限感慨。从来就没有想过能站在这样一个高度上;从来就无法想象眼前的美丽可以如此穿透心灵。站在勒多漫因垭口,我知道了为什么攀登者无法停下迈向更高的步伐,知道了越是美丽的画面,离天堂越近。
这片天地间,是蓝白两色简约的世界,它给你全部的纯洁,给你无限的遐想。我战栗于它的浑厚,它的磅礴,它的庄严,它的高贵。
天堂,即便我只能是它匆匆的过客,但只要我曾到达过,我便该感谢命运的垂青。
勒多漫因垭口留在了我的天顶,但它慷慨地对我呈现出的辉煌,让我能在梦里一次次回到这片绚丽的净土。
翻过垭口,知道了往后再没有什么高反可以担心的,我开始跟着多吉的马队狂奔而下。从垭口到下面的莫西沟尾,陡直而下的落差大概有四五百米。多少年没有在雪地里奔走了,这一跑就刹不住步伐。等一口气跑下沟底,回头再望,竟看不到一个队友。在那一刻,突然感到无垠雪地里一个人的渺小。我已经远远地超越了前锋,想起曹队“姿势不对,回去重走!”的口头禅,我不敢再走。看着多吉和他的马队在溪对岸渐渐远去,自己坐在溪前的坡地上,泡上一杯咖啡,慢慢地品着。此刻,曹队他们又在垭口的雪地上让我妒忌地集体臭美了。几次合影都没我的份,我只能用虽然照片里没有我,但我在队伍里这句话来安慰自己。再说了,我不是在开始修炼通达“照片再美美不过留存在脑中鲜活的回忆”的境界吗?等第三次中断胡想,起身张望的时候,眼前总算出现了康康耀眼的红头巾。
曹队上来了,既没勒令我退回垭口重走,也没有叫罚款。不知道她是一时犯了高反,还是刚从垭口下来心情舒畅。我不敢吱声,悄悄地跟在队伍后面。
沿着莫溪沟走了不久,曹队突然停下队伍,独自一个人过了溪,围着对岸那座堆起的小石塔绕起了圈。眼见迷雾中的她往石塔上添了一块石头,似乎还双掌合什,默默地念叨着什么。
咳,曹队也是人嘛。这些天来抬头低头眼前总是这帮人,怕也有看烦的时候。再说了,走过的路越多,心中留下的结也越多,谁又能知道她此时想起了哪门的心思?大家全都默默地立在溪的这一头,一直等到她重新回来,队伍才继续前进。
由于一场忽然而至的大雨,这天没能到达预定在莫溪沟东岸的露营点。这场大雨造成徒步第四天莫溪河的急涨,把我们长时间阻隔在了西岸。如何越过莫溪河,成了我们没有预料到的这次徒步最大的麻烦。
多吉骑着马,不断在河流的上下游试图寻找马匹可以趟过的河段,但一次次地都没有成功。
在队伍里,一直没能为大家做点什么,这遇水探路总该是可以尝试的。水不算深,但落差大,水流湍急。原先在岸上晃悠的时候自己是看好最阔那段河面的,但临下水,又不知怎地改了线路。水流大致集中为四道急流,越过了前三道,但在离对岸大约五米的地方,被最后一道急流挡住了。用登山杖试了试水,比前三道都深都急,没有十足的把握,于是悻悻地退回西岸。
下午,水流稍微低缓了一些,总算可以骑马渡河了。多吉开始重新给马整装,按照他的安排大家分成几组上马,由他的头马带着依次过河。180把沉重的身躯抛了上去,眼见那骡儿的细腿就开始战抖起来。他围着头巾,一身火红地伏在上面,既象李逵,又象响马,造型之别致,让人忍俊不禁。昏鸦也上了青骝马,可没等他趴稳,那马儿就猛地向后尥蹄子,三下五除二干净利落地把昏鸦撂了下去。没见到马儿撒野的曹队开始不着边地调侃昏鸦:丑鸦子,连马儿都骑不上。这句话无疑把昏鸦挤兑到了崩溃的边缘,他涨红着脸,两眼发出可怕的亮光,挨个地找大家评理:你说说,是它(马儿)丑还是我丑?你说说,是它丑还是我丑!
你说说,是马丑还是鸦丑?!
骑马过了河,从对岸高处往下看,从自己刚才受阻的地方往上二三十米,那最后一道水流分成数岔再合成一道,那分岔点是可行的过渡点,但此时明白已经于事无补了。远望着最后一批过河的曹队正在上马,摸样也并不潇洒,于是摸出210MM的长焦,从对岸给她留了个独家镜头。
过了河,已经是下午两点,而这一天的行程才刚刚开始。沿着贡嘎西南侧的山坡,道路穿过丛林草场,断于山洪急流。满以为过了河可以松口气的队伍不得不再而三地提起心眼。
一道急泄的山洪横在眼前。陡峭的地势,造就了水势的狂野,连碗大的卵石都被水流冲得发出咕隆隆的声响,仓皇下滚。
多吉带过一匹马,让曹队上去。随着多吉的一声吆喝,那马跌跌撞撞地趟了过去。轮到GIGI了。她幽雅地上了马,但趴卧的位置似乎太靠后。多吉挥了挥手,马儿下了水,GIGI并没有忘记侧过脸,再展露一个微笑。仅仅迈了三步,水就没到了马的大腿,水底的卵石显然让那马无法站稳,只见它一个趔趄横过了身子,下半身就浸到了水中,GIGI的腿也浸到了水里,她发出一声呼叫。那马儿显然受了惊吓,只见它呼地重新调回头,猛地跃出水,奋力前进了两步,但却再次跌倒。GIGI发出了一声惊叫,整个人泡在了水里。她双手依旧抓着马鞍,但身子已经被水浮离了马背。
这一切,都发生在十来秒内。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不远的阿明发出一声喊叫,不顾一切径直向着GIGI冲了过去,没等他扑到GIGI身边,汹涌的山洪就已经把他冲倒,在他倒下的瞬间,他向GIGI遥遥地伸出了双手!
这是最悬人心弦的一刻。也就在这一刻,旁边一个瘦小的身影抖然冲进了急流。是昏鸦!他没有考虑他揣着的GPS,没有考虑他挎着的单反数码相机;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水性如何,也没有想到急流既可以冲倒比他体重的阿明,就同样可以把他冲倒!
他就那样不顾一切地冲向了水中,就那样无畏地倒在急流中!就是在那瞬间,我才知道昏鸦远不止只是个才子。只有在高原的这些日子,我才目睹他的风采,也只是到了危难的此刻,我才知道他为人的忠勇。
大家喜欢说曹队总护着昏鸦。他配。
总算GIGI和阿明离对岸不远,那边多吉的女婿和小号及时下水援手,将他们拉上了岸。
冰凉的山水把GIGI阿明和昏鸦的全身浸得透湿。我知道那是一种怎样彻骨的寒冷。幸亏大家多少带着些替换的衣服,堪堪将他们的湿衣服替换了下来。GIGI抽泣着,依偎在阿明的怀里。大家都故意地偏转头去,沉默的空气里,充满着一种大悲大喜后的感激与真情。
四点过后,多次被山洪阻隔的队伍开始以正常的速度前进。此时面前的莫溪沟的山林景色是另一种的美,既有漫坡上老树断枝的苍凉写意,也有原始森林的古朴神秘。
我喜欢这里!在空旷的大地上,我一次次地放声高喊。眼前的景象,就如那些已经千百次印刻在心里让我痴迷的精美照片一样。我真想在这里停留,让时空倒流;真想面对那些苍天大树,去倾听它们讲述千百年前的故事。
可是我们没法停留。今晚的栖息地贡嘎寺还在远山之中。康康、曹队和我走在前面,一刻也没有停步,仅仅是在可以望得见对面的山林豁口,才会短暂地站立一下。
今天的精神不错。在三天没睡好之后,昨天晚上算是狠狠地睡了一觉。入睡之快,让小号也惊讶不已:这个家伙,不到两秒钟,还不等我把火打着就呼呼开了!不过随着天色渐晚,肚子开始饿了。自打大早吃了包方便面,便只是在过河的时候吃了一撮曹队给的姜片和一块巧克力,算一算到现在已经有十个小时了。我开始回想背包里有什么可吃的,想了几遍,除了那块几个月来一直在包底搁着的压缩饼干外,便只有两袋速溶咖啡。
前头的多吉停下来等曹队,问是否有包需要驮运。曹队请他帮着后面的野狼和小号驮包。多吉停留在了后头,但时间不长,他又赶着马超越了我们。从时间上看,后面的队伍应当离我们不远。
又坚持了摸约一个小时,终于忍无可忍,用了三十秒,我摘下包,摸出饼干,一边用牙齿咬着铝包装袋,一边快步跟上曹队。你说这些厂家,怎么就把救命的压缩饼干包得如此结实严密?费了半颗牙才好不容易把袋子扯开一个缺口,却怎么也掏不出饼干。无奈,只好隔着袋子咬碎饼干,再一点点地挤出来,千辛万苦地吃下了一块。
早先多吉说,到贡嘎寺是一路下坡,但走着走着,却开始了无止境的上坡,那坡没有三里,也有五里。终于,走在前头的康康把山杖朝地上使劲地一戳,侧身立住了:不走了!他低低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
曹队和我都跟着停下了脚步。在模糊的光线下,我有些惊诧地望着康康。这浓眉大眼,怎么看都坚毅地象八路军武工队长摸样的康康也会崩溃?不能吧。
这里没法露营的,再说马帮早已经过去了。曹队轻声地说道。
过了有三秒,或许是五秒,康康无语地拔起了山杖。看他的脚步,依旧沉稳。
在天几乎完全黑了的时候,我们走进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密林,道路笼罩在暮色和晚雾中。旁边稍远的地方,似乎有种习习蓑蓑的声响。
这里有野兽的,康康说。我想起在多吉家大门上,有一张二号图纸大小的宣传画,上面列着受保护的野生动物的照片和说明,动物有三四十种,其中不乏大型动物。不过,康康的这句话,却让我不以为然地暗暗耸了耸肩。当今这世界究竟是谁怕谁?是面对老母鸡都不知如何下口的老虎怕人,还是红着眼,一心梦想吃虎鞭的人类怕虎?公虎不怕,母老虎不及恐龙亦不足怕。
正胡乱想着,不知怎地忽然想起和180顶撞的骡子,心里惊起一个念头:倘若闯出一只因现代污染而繁衍出的不公不母的老虎,却该当如何?想到这里,人一哆嗦,手里的头灯掉到地下,灭了。
天完全黑了。
7、贡嘎寺的暮色晨光
终于,曹队把我们停了下来,等待后队。下了半天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头灯把周围的一切照得朦胧胧的。
康康和我开始轮流长啸,希望可以给进入林子的队伍指示一下方向。几次的高声呼喊后有了应答,伴着回声,远远出现了多道摇晃着的头灯的冷光。队伍聚拢了,大家虽然很累,却都安好。大家走在了一起,队伍里的气氛活跃了起来。想到一会就可以到达贡嘎寺,大家都努力坚持着。终于,前面亮起了一道暖色的电光,紧接着传来多吉那乐呵呵的熟悉声音。贡嘎寺就在眼前了!
天堂就是前面那道温暖的灯光。
贡嘎寺的历史悠久,但规模却很小,里面有点象四合院的样子。细细看去,只有朝南的正房和西面作为伙房的部分是旧有的,而其余围起的三面建筑,都是新建的。新建部分是木结构,还散发着木料的芬香。
到达贡嘎寺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一拨台湾游客先我们到达,剩下两间没有床的房间,分给了GIGI阿明和一直不舒服的野狼,其余的在楼板上打地铺。
庙里的喇嘛很质朴,我们刚落脚,他们就送来了热茶和奶茶,他们一遍遍地嘱咐我们多喝点,一趟趟地为我们倒茶。
一天下来,几次涉水,鞋裤都湿了。寺庙里不允许烤鞋袜,只好放在墙脚里晾着。小号依旧忙着要睡帐篷,被我严词拒绝了。四天来一直钻在潮湿的帐篷里,我已经厌烦透了,今夜宽阔的地板,该比那个鬼地方强百倍。外面风很大的,小号企图恐吓我。
雨一直没停。刮风不下雨,下雨不刮风,对气象我还是知道一点的。但是明天呢?明天恐怕看不到贡嘎,我又对小号说起自己的感觉。
等在地板上把防潮垫展开,占好位置,下面的炉火已经烧起来了。可以下去烤火啊,热心的喇嘛上来通知我们。
穿着毛裤撑着伞下了楼,感到后脚踝很疼。一整天穿着湿了的鞋子走,莫非是磨了脚吧,我没太在意,挨着火堆坐下。180和康康也来烤火了,他们唧唧喳喳说了几句,180就怂恿康康道,你不是还有肉肠吗,还不拿来烤了吃了?他们居然还带着肉肠?我惊讶了。须臾,康康去而复返,果真手里就拿着几根肉肠。180开了包,把肠子搁在火上,立刻随着吱吱的声响散开浓郁的肉香。
胃立刻揪缩起来,真让人受不了。赶快回到楼上,在饭盒里放进了两包方便面,就着炉火煮了起来。
饭粒和雨涵,多吉和他女婿也都来到炉火边。多吉的女婿手里拿着的方便面,看过去比我的酸菜方便面还逊色一些。今天他和多吉可是出了不少力气帮了大忙,过河的时候把衣服也给湿了,此刻还显出一副怕冷的摸样。180显然没有忘记白天的那些场景,借花献佛,将烤好的肠子分给了多吉和他女婿。
饭粒和雨涵一直在聊着,很女性的嗓音和舒缓的节奏,象发出高高低低声响的潺潺细流。不过叽咕乱叫的肚子,让人全心全意盯在了那火上煮着的方便面。
面总算可以吃了。转身躲在角落里,顾不得烫嘴,稀里哗啦地吞了下去,逼出满脑门的热汗。赶再提着空饭盒站到明处,180竟惊讶道,这就把那一盆全吃掉了?
肚里有了食,便不再多想什么,上楼钻进睡袋里,任凭楼上楼下的世界依旧清醒着,任凭他人品尝着寺庙里的供品糌粑或与台湾MM私下调侃,先自入了糊涂的梦乡。
清晨是被烟熏醒的。很奇怪寺庙伙房的走烟方式为什么不加以改善,象是总在二楼的廊道里环绕。最后能想明白的,是这对保护木制的建筑该很起作用。
耳中传来了喇嘛低低的颂经声,该起来了。顾不得后果,用寺庙里冰凉的山泉洗了自成都以来的第一次脸(所以自己是回到康定后脸部才开始有小面积的脱皮),感觉上就象在受一种洗礼。
回到楼上,已经有喇嘛上来问早。贡嘎山在哪个方向?我调着似乎失了灵的罗盘,问道。
在那里,喇嘛指着右手方向,和我用地图罗盘比对的方向差了整整90度。天已经亮了,贡嘎山主峰的下部呈现出一片明亮,而上部,却依旧笼罩在云雾中。一直预感这次看不到贡嘎全貌的我,取出了相机。不管怎样,都该拍上一张的。
最后一包方便面,依旧是放在炉火上煮着。炉火对面是一个十来岁的英俊藏族少年,我很喜欢他那剪裁明快的服饰,配着宽沿毡帽,很有着西部牛仔的豪放与洒脱。
你家是哪的呢,我问。
上木居。上木居?那正是我们徒步的终点。从这儿走到上木居要多长时间?
一天。少年回答得轻描淡写。
又一次重装好驮袋,开始在寺庙里外闲转。
小号快过来,赶快去见……,刚上到楼梯口,就见海燕神秘兮兮急急地唤着小号。小号撂下手里的驮袋,跟着海燕转过了楼,径直奔庙里的正房去了。这帮人总喜欢悄悄搞些名堂,不知这又整的什么事?一向不喜凑热闹的我,不知怎地也想过去看看。
拐进正房,进到一个空房间,里面站着的两个喇嘛带着似阻非阻的神态看着我。不等他们有反应,我将隔壁的门帘掀了起来。
五男五女十个徒步者聚集在屋里。野狼跪在地上,正必恭必敬地对着围在中间的喇嘛磕头。那年轻的喇嘛,天方地圆慈眉善目的容貌,与常见的菩萨塑像惊人地相象。磕罢头,野狼从一旁的侍从喇嘛手里接过佛像,一干人又悄声地列好队伍,与喇嘛拍照。
我不清楚这里头的规矩,放下门帘,轻轻地退了出来。
那位喇嘛是个活佛。屋里的那十位徒步者,正经历着心灵上的天堂之旅。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1-27 19:49:39编辑过] 强烈期待下文 最好一天贴一篇,我就是可以悠悠地欣赏与回味了! 顶!!!令人羡慕的行程!!! “从子梅垭口下的营地出发,走过两山间最后的那段峡谷,眼前豁然开朗了起来。一直伴随着的那条溪流,在变得开阔了的水面上突然地失去了奔腾的气势,柔缓了下来。在东西两山夹持中,是南北向大片的山坡地草,在北面远处的山腰,一间藏族样式的房子,透着暖暖的气息,和远远南边的村子相呼应着。一切是那样的和谐:溪流、山峰、草场;森林、牛羊和炊烟。”多么美好!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好像在久远的记忆里又好像是在梦里。
8、子梅村的醉人青稞
头一天没能好好欣赏的原始森林景观在这一天得到了补偿。从贡嘎寺下子梅村,重新走在昨夜经过的林地。清新湿润的空气,一直沁透到心脾。
但是大为不妙的是,穿上登山鞋刚上路,两个脚踝就传来剧痛。看来昨天晚上被我忽略的疼痛并不是表皮磨伤。我开始暗暗担心,今天可是要翻子梅垭口的啊!略微感到庆幸的是,那瓶云南白药喷剂,正在背包里装着。
从贡嘎寺到子梅村大概是七公里,半是下坡半是上坡。下坡路段大家走得急,让我苦不堪言。倘若不是因为道路泥泞多少限制了前锋的速度,恐怕我就只能入列收容队了。
数公里的急下坡,从3700米的贡嘎寺下到谷底,这里的海拔是多少?3100米?我不知道。光知道子梅垭口的海拔是4600米。
令人奇怪的是,这天大家爬得好像都比较辛苦,十来个人的队伍拉得很长,这到反让我心里安稳了一些。天气非常好,蒸发掉了队伍昨天冒雨赶夜路积攒的许多郁闷。大家三三两两不紧不慢地爬着,闲聊着。
上了坡不久,开始第一次休息。大家纷纷拿出好吃的,乱吃一通,仿佛多吃一点待会儿就可以少爬一点似的,就连曹队也拿出暗藏多日的好吃东西。只有鸦子拱着手,找这个要点,向那个讨点。等大家吃得差不多了,有人问,谁还有好吃的?鸦子象是突然想起来似的说,我还有红枣呢。大家瞪着嘴还没停的昏鸦,那还不赶快拿出来?在大包里呢,这两天总是忙来忙去的……。
话音未落,橘子皮加瓜籽皮,大家手中的一切杂碎都朝鸦子飞了过去!
子梅村,落座在群山环绕的一片平地上,整个村子便只有三五座线条简明的建筑。村前一大片的庄稼地里,金色的青稞麦垂着饱满的穗,在微风下醉人地摇曳着。我曾经见过子梅村的照片,而眼前真实的子梅村比照片更美。这里的野山是那样地充满勃然的绿色生机,流淌过村边的清泉是那样不知疲倦地滋润着这片土地。倘若有世外桃园,这里也该着是了。
天刚好正午,大家在灿烂阳光下做着简单的休整,准备攀登子梅垭口。谁都没有注意到,把背包交由马匹驮运的野狼,只单穿着冲锋衣和冲锋裤。
休息时大家的暴扁肯定让鸦子受了莫大的刺激,等他到了子梅村口的时候,一直等了他好半天的小号见他竟也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而脚步没停稳的昏鸦,张口就沮丧地说,登山杖又丢啦!忘在刚才休息的地方了!
尽管丢东西丢出了名,对于收尾,昏鸦可就完全不当回事了。他打着花伞,不紧不慢的收着尾,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本来小号是和鸦子一起走在最后的,走着走着,突然看到雨涵就在他面前,小号心里竟然慌乱起来。头一天晚上他收雨涵的尾,差点没把他也给整崩溃了。雨涵走路的频率慢,闹得小号走也不是,停也不是。一迈步吧就超过了雨涵,一停步吧雨涵感到后面的小号远了,也就不走了。现在又看到雨涵,小号不由想起饭粒告诉他的秘密:雨涵走路虽然就这个频率,但她能这样走一晚上!心里长毛的小号想到这里,竟悄然拔腿径自溜到前头去了。
前头一直是由曹队领先。她走得并不快,但自己却怎么也跟不上。第一次在山道上休息的时候,曾解开鞋带看了看,脚踝肿得很厉害。喷了云南白药,对症状较轻的右脚似乎有些作用,但左脚照样地疼。那瓶保险剂在大包里,救不了急,只好高抬腿低放脚地走,一切负担留给大腿,一切方便让给脚丫子。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停步。
野狼也走在前边,但他不时地停下来休息。多吉大概有些担心大家的体力和速度,一会在前,一会在后地跑着。
开始走之字形山路上垭口了。俗话说不是亲家不碰头,昏鸦为了拍照,向前队跑去了,后队又交给小号来收,而他的前面又是雨涵。雨涵走得很努力,但每走不多一会儿,就要扭过头去问小号,能休息会儿不?看上去老实巴脚的小号总是哄骗她说,到前面吧,前面平,坐着舒服。而在心里则巴不得挥起山杖吆喝一声:胡子GIGI(地道战龟田的:给我冲?)!而多情的雨涵,回到深圳后还幽幽地对小号说,你收尾,我压力好大耶!而小号就冲她贼贼地笑。
早知如此,那天自己还不如落后点,和雨涵一道慢慢走,也不显得腿瘸。
到了半山腰的时候,起雾了。遥看贡嘎山主峰的最后希望,埋没在了漫起的浓雾中。
大概是由于早上空腹喝下的那两杯奶,肚子一整天都内紧。此时眼见浓雾弥漫,前不见神后不见鬼,赶紧宽衣,就地应急。一连三五十声闷响后,心怡气畅,再上路时,脚步竟然轻快了许多。
这垭口已经爬了三个半小时,等上了一段碎石坡到了大路,看见曹队在一边坐着。我以为你们都不上来了,她说。我嘿了嘿,没敢告诉她我在野狼的必经之路上设了伏,并用虚土做了伪装。
还有二百米,曹队说。接着的路段很宽,是刚开拓的拖拉机道。在临近山顶的岔口,曹队停下来收拢队伍。
野狼上来了,他紧裹着冲锋衣,说冷得不行。只是到了这时,才知道他的冲锋衣里竟然只有一件短内衣。他竟然以这身衣着,爬4600米的垭口?总算接着上来的小号带着件毛背心,多少让野狼缓过些热劲。
是谁定的这条鬼线路?!赶在雨涵之前喘着气爬上来的180,横着脸道。他的样子让我又一次想起过河时他经典的响马摸样。
怎么啦?没有防备的曹队中了计。
我得杀了他!180把包往地上一顿,咬着牙狠狠地说。
崩溃啦!大家嘻嘻地笑了。
9、玛尼堆旁的祈祷者
最后一夜的营地在子梅垭口西边的坡地上。坡很陡,并不适合建立营地,但这里离徒步的终点只有两小时的路程,倘若再往前,就不如连夜赶到上木居了。曹队与多吉商量的结果是将就一夜。
半天也没找到块平坦些的地。我看中的一块地方,因为几堆牛粪而遭搁置,小号看中的地方,对角一头高一头低,想想我的位置在高处,最多是他被挤出去,也就随他了。阿明和GIGI更背,两个人找了一处不行再换一处,居然能连换三四个地方,好不容易一次阿明把地钉都打上了,开帐门时却见一大堆牛粪就在门口蹲着,只好再换地方。
由于从勒多漫因下来后对高度就再没有什么感觉,现在是我瘸着腿主外打水,小号当伙头军。但是吃什么呢?想想满包的东西竟没一样可下口的,再一次郁闷起最失败的采购来。 没有对胃口的,只好一撮又一撮地吃着虾米,就着榨菜当美点。赶把虾皮吃得差不多了,小号的第一锅水也快烧开了,就听180在大喊:谁还有大米?谁还有大米?
多吉又要给大家焖饭了!老鼠爱大米啊!心里一激动,乐颠颠地抓起米袋探出头去,我这里有五斤!
今晚不用考虑做什么饭了,在帐篷里闲着就关照起脚丫子。脚踝处的关节已经肿得看不见了,那红花油呢?我问。昨天晚上在贡嘎寺我用了以后……,小号想了半天,记不得塞哪了。明天该不要紧吧?他问。今天都上来了还怕明天?爬也爬到上木居了。
起身出去转了一圈,没讨到红花油,天又开始下雨了。想起大家都把连夜逢雨归咎于雨涵,于无聊中开始琢磨这个“雨涵”:雨字四点,涵字七点,如果雨涵姓习冯冷洗,那她是十三点;如果姓关兰单,也是十三点;如果复姓“卷毛”,嘻嘻,还是十三点。不过,或许雨涵的“涵”该是“函”?那就是十点了,成正点了。正胡想着,就听帐外多吉在大声招呼:吃饭罗,来打饭哦!
我翘了翘脚,看着小号,打饭的艰巨任务由你完成?没问题。小号嘴上应着,依旧专注着帐篷里烧着的第二锅水。
小号的炉头,也是让我很郁闷的装备。看着别人炉头呼呼的蓝火苗贼旺旺的,而小号的炉头上了高原就好象得了肠梗阻,那气犹如一屡游丝,火苗就象豆油灯的鬼火似的。直到多吉和180第八遍喊打饭的时候,小号的水才算烧开。
小号冒着雨打回了饭,我翻开盖一看,果然是估计的大白菜烧肉。不是告诉你如果是白菜的话尽量多打些吗?怎么全是肉就这么几根菜?我望着喜欢吃肉的小号,怀疑地问。
人家就给打了这么些菜嘛!你先吃,挑菜吃。
我抓起唯一的那双筷子,一边吃着,一边哼哼,一小块白菜帮呀,一小片白菜叶呀。眼见白菜越吃越少,思想上的斗争就激烈了,是给小号留五片,四片还是三片这她NN贼香的大白菜?
给你留了一片菜叶,两块菜帮,一大堆康定猪肉,可以吧?看着小号嘎吱嘎吱使劲嚼着猪肉,刚吃下去的那些白菜和几口半干稀饭反倒让人更饿了。
不行,这还了得?听到180还在那里叫唤,我抓起小号刚吃完放下的饭盆钻了出去。
多吉的帐篷。多吉和180并肩呆坐着,一样的身材,一样的姿势表情,仿佛庙门前的哼哈二将,堵在帐篷口上。
我要吃白菜,我说。180接过盆子,表情怪怪地看着我,往里舀了半勺菜,接着又加了一些。
我要吃白菜!我的眼睛没有离开盆底的菜和汤。
要不要来点饭?180问。有没饭有没肉都不要紧,我要吃白菜!!
180往饭盒里挖了勺饭,把菜遮住了大半。
我要吃大白菜!!!180犹犹豫豫地把勺子伸进锅里,又挖了半勺菜出来。
我要……,想起或许14个人只炒了一棵大白菜,“大白菜”被硬吞了下去。
这辈子数这锅大白菜好吃了!
大白菜带给了我一个好觉。但那坡地,让不少人当夜害了蠕虫并发症,整夜就是在睡袋里慢慢滑下去,再一下一下地拱上来。康康和180的最终解决办法是把睡袋当被子,在防潮垫上做僵尸,硬挺了一夜。
雨在半夜停了。
一个清新晴朗的早晨。
早起收拾好驮袋,给踝关节喷好药,静静地站在坡上看着大家,感受着徒步最后一个早晨的明媚和安宁。正在收拾剩余物资的雨涵一边分类,一边念叨,这是给多吉的,这是千米山用的,转过身,突然向曹队发问,什么时候组织千米山活动?下周吧?惊谔的曹队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你这是在4000多米的山上,还要爬千米山!?一句话,逗得大家前跌后倒。而雨涵竟还能绷住脸,好象大家的乐与她毫不相关。
康康也一反几天来的稳重摸样,表演起哑口秀来。你说饭粒走路能有什么特点?而康康就有本事来模仿,把饭粒笑得栽在地上打滚,而走路并没特点的饭粒的打滚动作倒被昏鸦拍了照,据说还被命名为“饭粒叩拜”。
闹够了笑够了,该踏上最后的路途了。回头望着来路垭口上蔚蓝的天空,想起子梅哑口上那个巨大的玛尼堆。昨天上到子梅垭口的时候,大家都绕着玛尼堆转经,可有一个MM却悄然地向着玛尼堆跪倒,虔诚地顶礼膜拜,如同面对贡嘎寺的活佛。我不知道她的心情怎样,也不知道她面对玛尼堆所许的愿望是什么,但我知道,贡嘎亦已经成为她心中的一方圣地。
曹队说过,徒步的成功与否,取决于团队。
我转过身,望着前方广袤的原野,感受着身边的集体,心里充满了对这天堂之旅的无限感动。
10、简单天堂
在看得见上木居的路口,在仿佛的人间天堂面前,我扔下了登山杖,等待着后队。我要给我和我的天堂留下些许永远的回忆。
阿明过来了,我央求着,给我和我的天堂照上一张吧!
阿明握着相机,用那双闪着高原印记的眼盯着我。
咸菜缸,你的天堂好简单哦,呆了会,他叹息地说。
难道不是吗?天堂原本就该是简单的。我喃喃着,心中响起那首高亢而充满深情的赞歌:
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湖水,碧绿的草原,这是我的贡嘎;
奔驰的骏马,洁白的羊群,还有你姑娘,这是我的贡嘎;
我爱你,微微贡嘎!我的梦想,我的天堂!
我爱你,巍巍贡嘎!我的梦想,我的天堂!
这一片绚丽的净土,这一份宁静的温馨,不就是天堂的全部么?
(正文完)
附言
一起走过贡嘎,我不敢说与你有生死之交,但能共同见证五千米高原的绚丽,一生中又能有几人?
一起走过贡嘎,是我的幸运,我感激能与你同行:
曹队:感谢你让我站在一个如此绚丽的人生高度上!
阿明:勇敢戳穿曹队“广东男人都怕死”谬论的第一人。
康康:可以从多角度欣赏的男人。
180:懂得把握不畏挑战,满肚子幽默大菜的作料。
昏鸦:丛林里没有能配得上你的MM,明年上西藏不?
野狼:见你独行于旷野的背影,何时再听你长啸于高原的激情?
小号:我们真的往饭盒里撒尿,从夜壶里捞面吗?
咸菜缸:别臭了,扣上盖吧!
后记
1)在上木居路上最初见到巴琴旺姆的时候,她手里抱着个小孩,所以开始对她用了“少妇”一词,看了180的游记,才知她未婚,改过。
2)第一夜阿明和GIGI不断在“哦哦”地轰赶帐篷周围的牦牛。
3)多吉的马帮中有马也有骡子,文中称马或骡有时是根据实际,有时是为了叙说方便。
5)文中部分素材是小号提供的。在素材的最后小号写道:写到这里我突然感到好怀念那些日子,太希望那一刻凝固。当你写到这篇文章尾声时,会不会有同样的感受呢?
2005/8/27——2005/9/7完稿
2005/9/8 修定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6-6 8:04:02编辑过] 没看完全篇,但明白了你们六天的路线,看来巴王海你们没去,直接从上木居撤退了,难怪180的文章提到你们又回到康定,我开始还纳闷呢. 有意思!看完第二篇了,记得好详细!和你同行觉得你好严肃,严肃得不管接近你!没想你还挺八卦的,八卦的东东都记录了下来。 羡慕!遗憾没能同行,只有在这里恶补了...严重期待下文! 以下是引用桑烟在2005-8-30 14:50:56的发言:
没看完全篇,但明白了你们六天的路线,看来巴王海你们没去,直接从上木居撤退了,难怪180的文章提到你们又回到康定,我开始还纳闷呢.
不能叫撤退啊。为了确保这次能看见贡嘎山,我计划了经过三个地方能看见贡嘎,所以最后增加了一个子梅垭口。
这次徒步,翻越了两个垭口。以至于180到了子梅垭口,大叫杀了领队。巴王海正值雨季,水都是浑浊的,不去也罢。
呵呵。有空咱们细聊。 很喜欢保温瓶的文字。喜欢这样的文章风格,比我写得好多了。而且我最近特别忙,再加上因为是第N次徒步了,感慨肯定没有保温瓶和180他们那样多,几乎一路很平静。不知自己的徒步日记还能完成吗?我为什么去转山,为什么一定要去贡嘎寺,都是有原因的。希望一切都能好起来。 一直没有跟帖,原本是希望保温瓶的这篇文章是连续的、完整的(TO保温瓶:题目出来后,要根据自己的需要多留空)。 回来这几天每晚九点前必入睡,也不知是低反还是已适应高原早入睡的习惯,今晚有两篇作业看才让我支持到现在.六天的美好记忆似乎在慢慢地变得模糊.希望保温瓶能写的更详细些.等我的低反期过后再细读,重拾美好回忆. 从今年初就盼望着8月份的贡嘎徒步,没想到却请不到假,郁闷的无法形容.谢谢保温瓶让我分享你们的苦与乐!12分的感谢! 以下是引用桑珠小莉在2005-8-30 19:44:07的发言:
不能叫撤退啊。为了确保这次能看见贡嘎山,我计划了经过三个地方能看见贡嘎,所以最后增加了一个子梅垭口。
这次徒步,翻越了两个垭口。以至于180到了子梅垭口,大叫杀了领队。巴王海正值雨季,水都是浑浊的,不去也罢。
呵呵。有空咱们细聊。
呵呵,看来这领队是不好当啊,回来罚他:)
我们也是翻越了两个垭口,子梅垭口你们和我们正好是反向穿越.你们沿着"之"子形的路向上爬,而那确是我们翻过垭口下往子梅村的路.
快把你的片片放上来呀,还有日记! 以下是引用桑烟在2005-8-31 9:11:59的发言:
快把你的片片放上来呀,还有日记!
没有平静的时间来整理啊。
S居士等俺回到深圳,他已经决定和人私奔了,呸呸呸! "车上上来了一位着制服的MM,该是二郎山公路段的吧,野狼及时地腾位,换来了与MM的相伴。不知道他俩私下里做了多少交流,总之最后大家都知道那位MM叫周周,而180象是很有了一点忌意,鼓着眼泡,将他俩的形象悄没声地收入镜头,得意地扬着言,要卖野狼和周周版权。周周在泸定下了车,大家一起起哄显得魂不守舍的野狼,何不也在泸定下车明天再赶往老榆林不迟?"此处描述不由得让我想起《围城》里李梅亭一干人在车上遇到“美女”的场景,好玩!
看来,不怎么说话的人总有绝妙的文笔,读着咸菜的文笔,仿佛自己也在路上。。。。 以下是引用咸菜缸在2005-8-30 14:07:12的发言:
多吉家的猪踱了进来,撑了饭的180见了,忽地边比划边自言自语地念叨了起来:看见猪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孤岛。他吃饭的时候,用手一刮那满额头的汗水,那汗水就滴落落地落到碗里,这筷子再一扒拉……唉,思念如此之深,怒火如此之久远,到那里还念念不忘想吃我的肉 以下是引用桑珠小莉在2005-8-31 17:20:02的发言:
没有平静的时间来整理啊。
S居士等俺回到深圳,他已经决定和人私奔了,呸呸呸!
S居士不是去宁金抗沙么?难不成又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