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博格达登山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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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格达登山手记
D-2(24日)博格达一直是我非常想攀登的山峰,早在去年就和王老板联系过,但因为自己的假期没有批下来,最终未能成行。当今年年初王老板电话我的时候,感到比较意外,因为老王是联系我做协作人员的。参加了几年户外活动,积累了一些技术攀登的经验,但协作一个队伍和自己攀登毕竟是不一样的。我非常喜欢这类以技术为主的难度型山峰,因为攀登本身的成分更多一些。虽然自认为体力不是问题,但我还是决定提前几个月开始跑步训练,主要目的是为了提高心理兴奋性,做足准备工作。
前后共跑了2个多月,运动量基本上达到了每3天12000米的强度,在出发前一个月开始逐步减量,目的是让身体有充分的积累过程。
在夏天突然有工作压上来,以至于直到出发前一个月才能确定成行,又拖了山友蒋进原提前买了北京到乌市的半价机票;直到通过了机场的安全门才松了口气(此前在换票处因为我的行李超重-我总共带了42公斤的各种装备,连穿带夹还被罚了300多元),开始了愉快的博格达之旅。
到达乌市是下午2点多钟,由于时差的原因,刚好赶上吃午饭。住城市饭店,标间140。同屋的队友是李山,来自广东的小伙子,个子不高很壮实。被老王和几个从未碰面的队友拉着,在解放路的闹市区转悠了一阵,然后肚子里添满了拉条子,施施然晃回宾馆。乌市下着中雨,据先到的队友讲,下雨已经持续了两天,不禁有些担心明天的进山。乌市并未给我太多的印象,主要是因为呆的时间太短,心思也不在这里。几个队友嘻嘻哈哈的聊着要去巴扎看维族美女,但最终也都是回来睡觉了。看他们和老王的态度都很亲热放松,原来不少人都是参加过老王以前组织的活动的,反倒是我这个“协作”,需要和队友们磨合一阵了。
晚上是乌市登协组织的送行会,还有其他一些关系人员参加,队友们终于都照了面,也没记住几个。回去睡觉不提。
D-1(25)
早上起来发现是个好天气,非常高兴。早早到酒店大堂等着集合。7点多钟,车子来了,大家开始把一大堆物资装车。除了所有队员自己携带的个人装备,车上还有若干箱子和口袋,装满了蔬菜和营地物资,光是新鲜鸡蛋就有整整两厢,此外20日先期进山的队友已经运输了很大一批物资。这种规模和后勤保障条件都是堪称高规格的。
车子从乌市出发,开上通往达坂城的高速公路。路上的景观非常开阔,天气也好,让人打心眼里觉得畅快。车行一段时间,前方出现了巨大的风车阵,这里是亚洲最大的风力发电站。坐在车厢里,由于视野开阔、没有什么参照物,感觉不出风车有多大,但老王介绍说,风车的浆叶直径有48米、上面的发电机仓有我们乘坐的中巴车一样大!大家都不住的啧啧称奇。新疆的地势是三山夹两盆,这里正好是大风口。后来下山之后我们去吐鲁番游玩,再次走这条路的时候就领教了大风的厉害。
继续前行从柴窝铺下高速公路。我们在这里吃早餐:著名的柴窝铺“大盘鸡”。地道的新疆风味,辣的几位南方队友不住的喝茶水,但仍然无法抗拒美味的诱惑。
饭毕继续上路。从土路驶上戈壁滩,沿着或深或浅的车辙向远方的群山前进,目的地是三个岔乡。很快路边的河沟中有了流水,水势越来越大,由孱孱的流变成咆哮着奔腾。前方出现了哈萨克牧民的村落,清澈的冰川水滋养着他们的牲口。这里就是我们开始徒步进山的起点-三个岔乡。
老王去和哈撒克牧民联系进山的牲口,别的队员下车收拾装备物资。骆驼和马匹来到,我们和牧民一起往牲口背上捆东西。我终于见识了骆驼的负重能力。新疆的马匹相对内地的高大一些,背负能力也强,平均每匹马可负担至少2-3个满载的登山包或驮袋,加上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最后马主人还要骑上去,我估计将近150-200公斤了;相比之下,去四川登山,一般的马匹只能载这里一半不到的分量,不禁让我心中起疑:到底是马匹本身的能力不行,还是马主想多挣点钱,亦或是我们把当地人惯坏了?然而跟骆驼相比,马匹又是小巫见大巫了:这里的骆驼能驮2-3倍于马匹的分量,老王介绍说以前他见过负重最大的骆驼驮到了800公斤!骆驼们长的慈眉善目,步履稳健、脾气温顺、性格坚毅,难怪很多谥美之辞加诸其身。
大约1:30,队员们先行上路,我和老王、赵师傅等驮队一起出发,专程前来送行的乌市登协张教授等人则搭车回去。张教授在幕士塔格登山的时候,护送严重高山反应的年轻队员从C3下撤,以年过半百放弃咫尺之遥的顶峰,胸怀令我等后生小子望高山而仰止。在随后的几天中,张教授一直在后方关注我们的攀登活动,并且参加了后来的黑沟营救行动。
我们在牧民的毡房中喝了喷香的奶茶,小憩片刻即行上路。牧民们骑马牵着骆驼,我们3人步行。赵师傅是我们的大厨,虽然上了年纪,但精神矍铄、中气充足,他也是户外活动爱好者,一生走南闯北阅历丰富,一口浓郁的西北腔透着豪爽和亲切。我们沿着三个岔沟直行,路上风光很好,一路在峡谷和河流间穿行。这是乌市周边一条著名的徒步路线,在我们之前有一只队伍已经先行进山,很快我们就超越了他们,然后没过多久,我们就赶上了自己队伍的队尾,前后共追出一个小时的路程。队员们看起来都精神抖擞、状态不错,而我们的两位大本营服务兼新闻报道人员的年轻mm则走的脸色煞白。
今天的目的地是三个岔达坂下面的3号羊圈。路渐行渐高,景色也变的不一样。由茂密的针阔混合林带逐渐变成广阔的高山草场,山谷两侧的山坡上,乱石渐渐被积雪掩盖,最后转过一个山脚,眼前豁然开朗:正前方就是三个岔达坂,左手远处的山坡上出现了冰川,右侧是冰雪覆盖的山坡,翻过这个山坡是另一条著名的博格达徒步路线-黑沟。达坂下有哈萨克牧民的毡房,已经是下午5点多,毡房上帽出炊事的青烟。涉过最后一次河沟,我们都来到毡房旁的空地上,这就是今天的营地了。
扎营、做饭。天慢慢黑下来,气温也降低了。今天我们从1000米的乌市上升到3000米的达坂下,应该是可以接受的适应过程。全程约10多公里,走了4个多小时,看来大家状态都不错。吃了哈萨克煮的清汤羊肉,味道比较淡但是非常香。饭后再收拾装备物资,因为夜里降温厉害,我们带的蔬菜和食品必须妥善保存、以免冻坏。和老王一起扛箱子麻袋,几个队友也纷纷帮忙,略微有一点喘和心跳加速,不过应该能很快适应。
老王以往曾有2次(博格达和幕士塔格)有严重的高山反应,因此他对高山反应态度非常严肃认真,饭后就不停的烧水,让大家多喝水。多喝水、多排尿能促进身体排除体液中的碳酸根,减轻高山反应、特别是水肿症状。我们围成一个远圈,大家边喝边聊,暮色渐渐降临,营地里闪动的头灯和天幕上明亮的星星交相辉映,旁边的山峰被最后的夕阳余光涂成金红色,仿佛触手可及。
晚上睡的很好。经过一天的时间,我觉得和老王配合的不错,仿佛在一起已经有日子了。不错的一天。
D0(26):
今天的路程不多,只要翻上前方不远出的三个岔达坂,就可以到达博格达大本营了。由于时间充裕,大家都睡到了“自然醒”。早晨起来天气很好,晴朗而微寒冷,有一点小风。吃饭然后收拾营地。骆驼们在寒冷的夜晚卧在一起,早晨起来要给它们再次上包。依旧是大队先行,老赵带了几个队员和MM们也先出发了,我和老王跟驮队。因为路程比较近,且并无明显的岔路,加上队伍中几名队友(老赵、香港老钟、北狼、西瑞等人)都到过博格达BC,因此今天没有要求严格控制队型,只要走在一起的一群人中有认路的就可以了,没想到就是这种情况导致老钟、北狼等“迷路事件”发生。
我和老王跟随驮队大约10:00出发。先是一段坡度不大的平路,然后来到垭口下的大石滩。冰川融水就在巨石下面流淌,间断形成各种形态规模的瀑布。从右侧的山坡直上,就可以到达达坂上面。爬上达坂是另一番壮美的景色。眼前是博格达的南侧山体,左侧是著名的4613小珠峰,它的山型峻峭,披冰被雪从平静的冰川湖旁拔地而起,上午的阳光照耀者它,如同一块巨大的晶莹的钻石,另人目眩神迷。在今后的几天中,不论是坐在大本营的帐篷前聊天晒太阳,还是在C1的攀登路线上吐着舌头喘粗气,我的目光总是会被它吸引,久久的盯视,并且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够爬上去呢?
达坂上的风比较大,冰湖还没有完全融化,我们从冰湖的右侧饶着湖边走,一直走到有冰盖的地方,从冰面上渡到对岸。新疆由于地理位置靠北、内陆气候明显,登山季一般是在夏天,因为春秋季天气还冷,不适合常规登山。尤其是博格达峰,常规攀登季节更短,一般是从7月低到8月中最合适。根据先期到达的队员报告(通过短波电台),他们在7月20日进山的时候,冰川湖还没有融化,大本营的吃水还比较困难,而仅仅几天之后我们进山的时候,冰湖就化的差不多了;如果赶上相对暖和的年份,冰湖全部融化,则进大本营需要从冰川融水河上涉渡,脚丫子就难免吃一点苦头了。攀登季末天气也会逐渐变坏,晴天减少、降水和大雾天增多,为攀登带来困难。
从冰湖的对岸再爬一个小山坡就可以到达大本营了,在这里由于地形起伏暂时还看不到营地。对面走过来一个穿红色外套的小伙子,浓眉大眼热情的笑容,和老王互相玩笑着招呼,这是先期进山的对友李诚。他们已经建立好了BC营地,搭了大大小小5、6顶帐篷等待我们进驻了。营地在博格达群山(由3座毗连的峰尖构成一个西南-东北走向的山体)的西脚下,紧靠着冰川融水形成的一个小水塘,这样大本营生活用水就非常方便了。营地就是著名的白水墓所在地,她是1981年攀登博峰时掉进冰裂缝里,据说在冰缝中挣扎呼救了几个小时,最终也没能获救,估计是失温和外伤而致死,比较惨。西面的山坡上耸立着3座衣冠冢,是为了纪念1998年遇难的3位香港登山者,他们是由于登顶欲望过于强烈,冒险在晚间突顶,结果失踪。这座山素以技术难度高著称,其实我认为导致这些山难的原因更主要的是人的主观问题。
12点多,驮队和我们都到达了BC,休息一下就开始安顿人员物资。这时大家发现,香港队友老钟、北狼等5、6个人还没有到达。大家都非常奇怪,因为他们是先出发的,并且有2个人认路,应该早到了。又等,还是没影。老赵分析他们可能从某条小沟中去往四公河方向(东北)的老BC营址了,于是几个人分头去找,折腾了近2个小时,终于把他们找回来了。果然他们沿着一条地势较低的干河沟行走,没能发现大本营的帐篷,就顺着冰川的边缘一直走了很远,发觉不对才回头。他们说看到有人远远的在前面带路,就想也没想的跟着走,其实那个人是另外一个先到的队友陈翔,他是上冰川往C1运物资去的!这个意外又使我联想起去年芦柴棒下山的时候在冰川上迷路的事件,这些事件都提醒我们,不但在困难的山峰上、就是在相对平坦的冰川或营地周围都不能掉以轻心,在山的这个大尺度的标准下,迷路是非常容易发生的。
于是收拾营地,各就各位。我还是和李山同帐。大家安顿好自己,就出来收拾公共营地。储存物资、将要带上山的装备分类打包;老赵开始做饭、小胖、mm们帮厨;老王在调试电台;整个营地一篇繁忙热闹的景象。
约莫4点多中,前往C1的队友陈翔回来了。初见面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他的高山镜自制的鼻罩,非常的滑稽,象一只考拉熊,但是活力充沛、开朗精干,在随后的几天中,我们相处合作的非常愉快,成了很好的朋友。至此所有的人员都齐全了。傍晚天气变坏,下起了雨加雪。大家挤在帆布军用大帐中,发电机驱动的电灯泡在氤氲的水气中发出昏黄的光芒,一边喝水一边闲聊,不时用登山杖敲打帐篷的顶棚,以免被大雪压垮。我想起了许巍的一句歌词“完美生活”。
今天活动强度不大,BC的海拔是3500多,适应很好,没有任何高度的感觉,晚上睡的也比较舒服。夜间温度不是很低,0度以下,我用600克80绒的睡袋,这条老睡袋已经跟了我四年,用的比较频繁,中间已经有些串绒了,但基本可敷使用。一般5、6000米的山在常规登山季,好天气都不会太严酷;北京的冬季小五台可提供-25C以下(Casio表已经冻的没显示了)和6、7级以上大风的训练条件,我认为对培养恶劣环境下的生活能力是非常有益的,有了这样的经验在高山上遇到恶劣环境会有充分的心理承受能力。
关于进山的时间表,我们是采用的2天方式,比较保守而稳妥,在3号羊圈宿营也有助于适应高度。其实就路程而言,从三个岔沟进山是距离较近(比从天池方向的大冬沟)和方便的,如果从乌市早出发、路上抓紧时间,一天就可以到达大本营,不过这样做的风险是,在下午涉渡冰川河时有可能遇到大水。对于时间不是很充裕的队伍,一天进营也是可以考虑的方式。
D1(27):今天全体队员向C1运输物资,并进行行军适应。
早晨起来天气非常好。晴朗,小风2-3级,昨夜的雪在日照下开始逐步融化。原计划今天休整适应,但因为大家状态都不错,老王决定今天直接C1运输并适应高度。
早餐非常丰盛。我自己平时早餐不怎么在意,早早吃完就在那里等着,不过老王好象并不着急,慢条斯理的准备路绳。我们的路绳是国内生产的,500米一大捆,需要自己截成合适的长度。我们一般选50米或100米一段,短的适合横渡或转折多的地段。我害怕走的太晚气温升高会使雪面化的太厉害,这样走冰川或雪颇都比较费力而有风险,不过老王对这里太熟悉了,他的决定应该有自己的道理。
队友小吕咽喉发炎,看来比较痛苦,老王决定给点滴抗生素。这次队伍中没有专职医生,于是老王这个蒙古大夫亲自操刀。医药箱中的东西非常丰富,光是地塞米松针剂就带了一大盒,后来老王一直把应急药品都背到了C3。其实我个人认为,在BC3500米充分适应的条件下,我们的垂直上升速度不快、山峰的绝对高度并不是很高,在上面几个营地发作高山病的风险是很小的。但是老王因为有亲身体验,加之这次带了队员攀登,责任重大,所以他还是比较保守的。小吕的手背白白胖胖(不知道是不是轻微的水肿),静脉不好找,老王折腾了半天,没有扎好,于是我卷起袖子上阵,还是滚针。最后还是从昨天和我们一起进营地的徒步队伍中找了位护士小姐,才把问题解决了。
处理完病号和物资,我们于11点多出发。我带了20多只路线旗,准备插到冰川上,我们可不希望迷路事件再次发生。陈翔昨天上了趟C1,今天他和小吕都在BC休整,我们总共有12人上C1。
老王在前面带路,我在队伍的最后收尾并沿途插路旗。我们从营地前面的冰川末端上冰面,沿着和山体近似平行的方向横切冰川。98年乌市登协首登时,选择的营地是四工河方向的冰川末端,那个营地更靠近主峰,而后来的几次活动则选择白水墓地。横切冰川并没有遇到太多冰裂缝,中途有一些冰川融化形成的冰河将冰盖切割开来,冰川的结构一般都是分3层,最上面是积累区,中间是稳定的部分,最下面靠近山体基岩的则是消融区。冰川融水将冰盖下面掏的象蜂窝一般,从某种意义上说,冰盖是“浮”在下面的暗河上的。白水就是掉进了这种蜂窝结构中上下不得。老王多次警告我们小心不要掉进这种大“裂缝”,否则连尸首都找不着。有一些窄的地方可以跳过“裂缝”,路线不是太曲折,但因为冰川上地形也有起伏,记忆路线还是需要费不少脑筋的。
队伍走的不快,雪面厚而且又软又粘。老王的靴子粘雪严重,只好把冰爪取下来;我因为有挡雪板,情况好一些,但也不轻松。冰川上有很多巨大的冰漂砾,可以作为地标和休息点。一路上队员们休息了3次,我则一直边走边停插路线旗,一般是用小石块垒个石碓,或者插在雪略厚的地方。中午的阳光比较厉害,晒的人皮肤痛。路上听到连续几次雪崩的巨响,象沉闷的雷声。但从我们这里看山的北坡并没有雪崩,估计应该是在南坡一侧,那里日照厉害,肯定是雪崩的高危地区。
约3:00到达冰川尽头附近,老王因为长时间在前面开路,体力消耗比我们大的多,于是我和老王替换一下。因为我们都不结组,所以对暗裂缝也比较小心。我在路线上就发现了3条暗裂缝:雪帐插下去没有感觉到阻力,提醒大队注意通过,然后再把裂缝掏出来。好在裂缝都不宽,只会陷一条腿而已,所以就在旁边插一面路旗。
到达冰川左侧面后开始坡度较大的攀登。老王选择了从碎石坡上升,有队友尝试从雪面直接上升,但没走多远便不堪痛苦,回到了碎石路线上。碎石坡的石头都不小,有时需要四肢并用爬上较高的台阶,爬的不轻松。我因为刚才在掏冰裂缝所以在队伍的最后,老王都已经在头顶上几十米了。按照自己的节奏慢慢爬,C1营地的黄色帐篷也越来越大了。每当超过队友的时候经常有人问还有多高,看来大家都爬的比较吃力。最后我站在雪坡上为队友拍照,前面有老王和西瑞,老钟的体力看起来也相当好,一直跟在我身后,毕竟他是登山队员中年纪最大的,已经年过半百了。
约5点钟,经过近2个小时艰苦的上升,我们从冰川末端得3900升到了4300的C1。C1营地扎了一顶MNT tent,在一块面积很小、基本平整的岩石上,用雪锥和绳子固定,岩石下面是40度的雪坡,再找一块帐篷的营址还颇费脑筋。天气开始变坏,云层笼罩了四周,能见度下降。大家把高营地的装备都留在C1,有几捆路绳、3顶高山帐篷和一些高营地食品。先到的老王已经烧了一些水,大家轮着喝了几口,立即下撤。下去就轻松愉快多了,刚才视为畏途的深雪坡,现在变成了极爽的雪滑梯,大家都用坐姿直接滑下这300米高度。
返回的路仍然显得漫长,好在只是时间的问题。我早晨东西背的比较多,而且为了插路旗时停时走,体力消耗很大,现在则是无物一身轻,队伍又走散了,我比较快一点,7点多就回到了营地,有的队员要晚一个小时左右。
大家回来都非常疲劳。决定明天全体休整一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家讨论白天的行动,有队员反应路旗的间距太大,不能够很好地引导路径,我决定明天再上冰川补插路旗。
晚上的天气仍然不好,雪比较大,气温略低一点。由于白天比较疲劳,早早就睡着了。
D2(28):队员休整。
我和老王继续向C1运输,小吕也和我们一起上冰川进行适应。
早晨起来又是个大晴天。早饭的时候开会,讨论分组问题。昨天的考验不小,为了尽量利用好天气窗口,按计划从明天开始我们将一天一个营地的上升,中间没有休整的过程;由于人员多、攀登难度大,想快速攀登跨越营地也是不可能的;总之就是按部就班、爬到哪算哪。三位香港队友和一位广东队友有时间限制、攀登的困难程度也超乎预期,决定上到C2作为学习体验的过程,其他队员都要求登顶。说实话这个安排让我松了一口气,如果全员登顶,其时间安排、营地、物资都有很大难度。
小吕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他和我各背一捆绳子、我再带20面路旗,老王一个人背了3捆绳子,早饭过后上路。今天的行动速度比昨天快多了,路上只停留休息了一次,约2点钟就到达主峰下冰川末端。上午的日照使冰川表面融化不少,有些昨天插的路旗已经倒掉了。我们直接上到冰川侧的碎石坡。老王要上C1,我和小吕把各自包里的物资给他,下去插旗子。
2点多开始返回,途中天气很快变化,起雾。能见度最差的时候只有几十米,这是我在整个登山过程中遇到的最困难的天气,幸好不是在后面的高营地和线路上,否则只有被困住的份。由于冰川上没有软雪,上来的路上没有什么脚印,我们只能根据罗盘的方向和偶尔大雾薄一些时隐隐约约看到的山体和砾石判断方向,间或在前后左右看到路线旗都会高兴一阵,说实话我的心里还真是有点不靠谱。因为冰川的总长度有6公里,按照40面旗的安排,我们数着步子确定间距,一般150-200步插一面旗子。有一些昨天布置的路旗由于冰川表面融化已经或即将消失了。为了可靠一些,我不用雪坑了,而是采用冰锥钻洞或用石块堆砌的方式布置了全部路旗。工作量不小,但并不很累。大约6点冒着大雾回到营地。此番上下都是坡度不大的冰川,但是由于能见度差只能摸索着前进,加上工作,返回的时间比上去的时间还要长1个多小时!老赵已经把晚饭预备好了,我确有点担心老王。他的对讲机电池用尽,不能进行联系。大约1个半小时后,老王回到营地,说在冰川上因为大雾也迷失了方向,用路旗做参考走回来的。
晚上还是下雪。
D3(29):从今天我们要告别舒适的大本营生活,开始进入攀登过程。
为了给我们送行,赵师傅早饭做了羊排汤,很多蔬菜,吃的极香。在山上我们基本就是靠方便食品和面包之类的,没有机会吃到新鲜的东西了。
物资基本已运到C1,大家都是轻装。A组队员共7人,老王和陈翔背了一些高营地食品,我因为素闻博格达的险恶之名,不敢掉以轻心,这次登山带了自己的全套高山技术装备,计有:Nut5个,3-7号;WildCountry Friends 4个,1/1.5/2/3号;冰锥4个;雪锥2支;岩锥(piton)6个,2片(Blade)/2角(Angel)/2通用型,比较多的扁带和辅绳,8.3mm/50m登山绳一条。此外还有10几个修路用的岩锥,准备扔在山上的。把这些东西都塞在背包里,背上又不轻了。
12点出发。A组队员状态都不错,速度比D1快许多。途中休息了一次。3点多到达冰川左侧碎石坡。天气有点变坏,但不严重。开始爬恐怖的碎石坡。大约5点钟全体队员都到达了营地。还是有点累。队员们收拾东西,我们3人还得想办法再支一顶帐篷。从背包里掏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打包的羽绒服失手向山下滚去,我一下子傻了,好在它滚落了几十米之后停在一个雪窝里,暗叫庆幸,下去把它拿了上来。看了看地形,在通往C2的路线起步点旁边找了一块略平的雪窝,开始平整营地。老王他们带了一支木柄雪铲,我借了朋友的BD金属雪铲,铲面大且握持舒适,效率高的多。用了一个小时把帐篷搭好,用雪锥、冰镐和 Friends固定好帐篷,帐篷紧贴着一块巨大的仰角岩石,10几米高耸立在那里,按理说,要倒早该倒了。不管它了,先进去歇口气。喝了很多水,吃了一点食物之后倒头就睡。约8点钟我们爬起来,精神好多了,天气比较稳定了,出帐去修路。
从C1营地出发就是连续的陡雪坡。路线沿着岩雪交接的部分直上,起始200米坡度略陡,有45-50度以上,在降雪少的年份里就是冰面。我和老王都是不用保护直接上,沿途找岩缝打岩锥,或者用巨大的石块捆绳子或扁带,然后再固定路绳。雪比较大,我们担心明天早晨绳子会被冻到冰面里。我们固定了2条共150米绳子,天色已经慢慢黑下来了,绳子用完,我们就沿绳下降。
天快要完全黑下来了。晚霞的最后一抹余光在天边飘舞,象深红色的彩带。西北方的地平线上是阜康县城的灯光,星星点点的;脚下是扇形展开的博格达主峰北冰川,反射着些许最后的天光。我拍了几张照片,因为是傻瓜机,效果都不好,要不然都是非常漂亮的景观。
回到帐篷休息。我们的Eureka K2帐篷比较大,住了4个人,广东队友小方和我们住,3名香港队友一起住,说实话,那个MNT tent住起来可比我们的大帐挤多了。
晚上睡的很好,没有任何高山反应的不适。
D4(30):按计划今天老王和我继续修通到C2的路线。A组队员跟随协作到达C2,B组队员出发到达C1。
早晨起的比较早,因为要自己打理所有的事物。烧水作饭,收拾卧具。根据山上的实际情况,我的技术装备有些是用不上的,把大部分岩石器材和登山绳留在C1,带上去的包括全部岩锥、雪锥和2只冰锥。
天气很好,约10点多开始攀登,气温略低一点。我和老王背着绳子先上,陈翔老钟他们运输一部分物资跟在后面,用上升器和小锁辅助攀登和保护。在大本营的时候专门给所有的队友强调了上升、下降和过节的技术细节,可是在山上到底运用的怎样就是每个人自己的事情了。很快到了昨天路线绳的末端,老王拖着绳子上去了,我在保护,别人都一长串的挂在锚点和路线绳上,等待是寒冷而且令人厌烦的。这种登山方式就是这样,它利用团队的力量,提供你攀登超过自身实力的山峰的机会,但以牺牲自由和风格为代价。
老王又上了几十米,冰镐刨下来的冰渣在我的头顶上飞舞,漂亮极了,可惜我在给他保护,腾不出手来拍照。固定好绳子,我们都跟上去。一片巨大的冰暴区(bergshrund)就在这段路线的右侧,前面的路线将从冰暴区上方横切一个较长的雪坡。冰暴区一般位于冰川的最上端,由于山体基岩角度变化引起冰盖折断或挤压,形成犬牙交错的巨大的裂缝。横切基本没有什么难度,但心理压力较大:这种坡度的横切可能破坏雪面、引起雪崩,如果滑坠则会落到冰暴区裂缝中。还是老王先锋,牵着绳子先走到雪坡中央的一块大石旁,在这块石头上绕上绳子、锤入岩钉,做了一个坚固的锚点。再向右侧坡度渐缓,但雪面上有隐约的颜色变化,怕是有暗裂缝。我们只有一条绳子了,所以决定结组通过这一段。
绳子是6mm的,双绳使用还有点不放心。老王一马当先,顺利通过了横切路段。
下面是沿着面前(山谷中线右侧)平整的雪坡上升,坡度不大,30-45度之间,2百米高,我们不再结组。由于已经是中午,太阳非常强烈,雪面比较湿,走的真是极度疲惫。老王一直在前面开路。每走几十步就停下来休息。我机械地跟着移动,陈翔也一声不吭的紧跟在后面。我后来只能感觉到自己沉重、急促的呼吸。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上下眼皮止不住的粘在一起,只想昏睡过去。但耳朵却一点不受影响,听到前边老王开始移动,就迅速睁开两眼,盯着脚窝紧跟着往上走。这时也不再去看C2营地到底还有多远,只是估计了一下每步上升的高度:还有1000步、999步...总有到达的时候。这段路是整个登山过程中最艰苦的。
下午6点左右,我们终于到达C2所在的4700米。这里是主山脊上东北卫峰(4887)和主峰之间的鞍部,山脊的宽度大概有几米,比较平坦,另一侧(东南)是一个突出的小雪檐,下面是几百米高的陡壁。半圈巨石围绕着营地,提供了挡风和视觉上的安全感。C2营地搭一顶Eureka K2和我的Mnt24。我和老王、陈祥住Mnt24,其他队员住K2。这里是大风口,且需要住2天,帐篷必须仔细加固。我们用雪锥、冰镐、岩石甚至装雪的尼龙袋来固定帐篷。钻进帐篷刚坐定休息,对讲机响了:B组有个帐篷竟然没人带炉具。老王也有些气急,我赶紧告诉他们,我的炉头和锅子放在C1帐篷旁边的石阶上。队伍人员多比较容易出现混乱的情况。
今天走的比较疲劳,扎在帐篷里就不想动弹了。C2这个营地是条件最好的,至少不会有夜里翻身掉到山下去的危险。C2的厕所最有意思,人蹲在两块石头上,屁股朝外,金银财宝直接落到几百米以下。晚上的风确实比较大,但对我们的帐篷没有构成威胁。老王通过对讲机安排了B组的后续攀登计划。烧水吃饭休息,明天将面临最困难的技术挑战。
D5(31):今天陈翔送A组队员下撤,并接B组队员到达C2。我和老王修通到达C3的路线。
早上天气很好,陈翔早早的带着A组队员下撤了,山上仿佛就剩我们两人,感觉很安静。起的很早没想到赶了个晚集,昨天扎营时插到雪中的一只小冰镐怎么也找不到了。老王先出发,在前面等我。我更加着急,看着这个超过45度的雪坡,天知道后面还有什么更困难的地形,一把小冰镐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往上走的!我有点气急败坏了,拿着雪铲一通乱挖。最终还是挖到了,但我估计足足耽误了半个多小时!我赶紧去追老王。C2到c3的路线起步是个高200多米的陡坡。我们都是无保护直接上,冰抓用前齿,双镐握三通处,尾尖和镐尖入雪面。
雪比较硬,走起来还舒服,由于角度大,上升很快。一会就爬完了这个陡雪坡。往年这个坡是个冰坡,令很多攀登者在此铩羽而归。其实这个坡面的角度略大于45度,上面的部分可能在55度左右,是一个标准的AI2(2级高山冰)路线。攀冰技术过硬的登山者通过它应该不会有大的困难;但是,路线的正下方就是C1到C2路线的冰暴区,一旦在此冰坡滑坠,决无生还的可能,所以对于冰坡攀登,应该要采用绳索保护。今年因为降雪多,爬这种坡度是信心满满。
在雪坡直上路线的尽头,我们固定了一段绳子。现在需要向左上方的岩石通道横移。老王挖出一段以前的路绳,绳子很粗,牵着它横移心里很塌实。
横切路段之后,就是今天的难点部分了。从此以上是100多米的岩石通道,路线上遍布着突出雪面的巨石、浮雪和薄冰。地形比较陡峭、复杂,如果不是有很多以前废弃的路绳指引方向,找到正确的路线都比较困难。
岩石通道的部分比较曲折,路线绳可以固定在大量突出的岩角上。岩石之间形成了各种形态的冰沟,角度不小,而且冰面有时很薄,我的冰稿数次劈碎了冰层,直接打到岩石上,镐尖毁坏的比较严重。路线基本上是向右上方在冰沟中曲折前进。在第一个几米高、近垂直的烟囱通道中,我用冰镐又劈又挂,冰爪踢冰同时也要踩岩石,支点并不很多,还需要侧着身子用背顶在石壁上,背包中的绳子和装备比较麻烦,爬起来吃力。然后又是横移、冰沟,横移、冰沟。这样的难点总共有3处,我一直很满意自己的free风格,没有用线路上的固定绳来借力,直到最后面对着一面光滑的40度石板,这是最困难的部分,冰抓在光滑的岩面上咯吱作响,肾上腺激素分泌,终于抓了路线绳。使出浑身解数,通过了这一难点。回头看着下面的空气,伸着舌头喘粗气:在海拔4000多米的地方进行技术攀登可真TM的爽!
终于翻出了狭窄的冰沟。眼前是一个高30米、45度以上的雪坡,老王站在雪坡尽头,前面就是恶名昭著的大雪檐,C3营地就在雪脊的另一面。老王在那琢磨怎么翻上雪檐,我站在下面保护。太阳已经逐渐落下去了,寒意漫漫泛上来,我看看手表,已经下午6:30了,不知不觉中今天已经攀登了7个多小时。虽然没有爬上雪檐,老王也同意下撤了。就在他下降的时候,一块踩脱的雪块滚落下来,从我的面前扫过,把我的一只防水手套打落到山下去了(为了操作绳结和器材方便,我把手套摘下来了,而且当时也不是特别冷的情况)。我觉得很恼火,这是第二次掉东西了。老王怕我冻伤手,我自己感觉倒是没什么问题。
两个人沿着白天铺设的路线绳下降。在通过石板路段的时候,我努力控制着身体,比较顺利的降下来了,老王有一个剧烈的摆荡。回头看看那两根细细的6mm绳子,它们已经在锋利的岩缘上被切削了一次。我心里对自己说,明天一定要再加两根绳子。
然后是很爽的一路下撤到路线绳的末端,这里还比C2营地要高几十米,但坡度较缓,所以并没有铺绳子。就在刚刚把下降器从绳子上脱离下来、转身要走的时候,脚下的冰抓拌了一下,于是滑坠。赶紧成压镐姿势,但雪面太软无法制动自己,慌乱中用铲头制动成功。站起身来往上看看,已经滑了7、8米,雪面被镐尖拉了一条深沟;再向下看,正下方200米就是冰暴区。老王对我滑倒还颇好奇,自己也要尝试一下,结果速度一下子就起来了,赶紧制动成功,就没敢再试了(我猜他可能原来是想滑降这几十米的雪坡,呵呵)。
回到C2营地。B组的队员早都到了,他们安顿的不错,还有几个在帐篷外面溜达、拍照的,夕阳很好。有点累,进帐篷休息。现在C2共有9人,mnt24住4人,K2住5人,都有点挤。
晚餐很好,B组带上来赵老爷子做的肉酱,吃得满头大汗连呼过瘾。此前我们的正餐一直是俄罗斯“列巴”和方便面之类的,前者很甜,热量高、耐储存,是很好的高山食品,只是中国人的饮食习惯略为不合,不习惯长时间吃甜食,已经有点腻了。肉酱则迅速提高了士气,功劳不小。
吃完晚饭,老王召集了全体队员开会,隔壁帐篷的弟兄通过对讲机通话。我介绍了一下路线难点,并强调,在陡峭路段的路线绳上,大家只能同进共退,中途下撤、在路线绳上交换位置是困难而有风险的。大家都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晚上仍然有风。睡眠很好。
D6(1):今天全体队员要到达C3,并建立C3营地。
根据昨天晚上开会的意思,老王将根据队员个人状态决定他是继续攀登还是劝令撤退。所以我和陈祥在前面开路,老王在最后面观察队员状态。
今天为了节省体力、提高通过速度,我使用了上升器,只用右手一只小冰镐,另一只冰镐插在背包上。
早晨起的比较早,今天的路程虽然不长,但全部是在路线绳上攀登,这么多人速度必然受影响,所以只能早早出发。我们将背运2顶K2帐篷上C3,留MNt24在C2做为下撤据点,存了少量食品和气罐。为了避免无人照管的情况下强风把帐篷吹走,我们松开帐杆、将帐篷放倒并压上大雪块。
大家排成一路纵队出发。昨天我和老王上去时的脚窝还在,踩着它们能轻松一些。我的背包里装了2盘绳子,昨天在最困难的石板路段固定的两条6mm绳子,我对它们还是不放心,今天还要重新加固。这次通过雪坡上的绳子只有6mm,现在9个人如果把体重都加在上面肯定要出问题,其实大家爬这一段都是相当于没有保护的。很快都到了锚点,从这里开始每段线路绳上只能有1人通过了。路线难度在那里,谁也走不太快,队型比较紧凑。头盔是博峰的必备装备,狭窄的路线上,上面的人踩下的碎石、浮雪、冰块都会威胁下面队友的安全。到达最后的石板路段,又多增加了两条8mm的绳子。大家都顺利通过了。最后到达雪檐之前的最后一个锚点。老王在队伍的最后,看来只能由我来完成这一小段的领攀了。
说实话我的胆子比较小、做事保守、原则是未料胜先料败。这个雪檐下面有一些雪洞,看起来并不是完全可靠,最主要的是我很担心绳子,它可能不能保护冲坠。陈翔给我保护,牵着绳子开始战战兢兢的横移。虽然只有区区的几米,但心理压力还是很大的。正下方500米高差陡峭的雪坡,和雪坡下面呲牙咧嘴要把人吞噬的冰暴区,都是对攀登者心理的考验。中间曾经因为粉雪滑了一下,顿时心里一凉。手忙脚乱的爬过雪檐,姿势一定极难看。眼前就是C3营地,海拔5080米。它位于东北山脊的肩部,是一个20度左右的小雪坡。我把冰镐插到雪里做锚点,保护队员们依次上来。没办法,还得挖营地。我们从上坡面铲下整块的硬雪,然后再把它们垒到下坡面,以增大营地的面积和平整度。这个活很累人,大家只能轮流干一会就换人。
扎好两顶K2帐篷,进去休息,已经是8点多了。大家匆忙烧水作饭。可能是因为疲劳,或者明天冲顶的心理作用,吃的都不多;整个登山过程到了现在已经是达到高点,相应的心理兴奋性和身体状态也要走下坡路了。心里有了一种满足感,我对陈翔说,爬到这里我已经觉得很好了,明天都不想再登顶了。前几个营地大家都收拾的干净舒适,而今天晚上肯定就是对付着过了,我连防水裤子和抓绒衣都没脱,直接用睡袋一裹就躺下了。老王一边烧水、一边和大本营及乌市的朋友通话,看来竟然是精神抖擞。老王的夫人成大姐昨天也和一只队伍一起进驻了大本营,她和很多朋友都在关注我们的登顶活动。
直到12点多才睡觉,也睡不了多长时间。
D7(2):今天是冲顶日。早晨4点多钟老王就开始叫我们。由于疲劳总想再多睡一会儿,但冲顶日的时间紧迫,大家自然都要克制瞌睡的诱惑。烧水之后简单吃点东西就出发了。天气很好,早晨的气温比较低,风不大,这样有利于快速通过最初的比较陡峭的积雪坡。
从C3的雪檐上沿着山脊走,先要下一个小凹谷,再沿着岩雪交界的路线上升。我们把剩下的全部路线绳都背上了。老王和我结组保护着前进,固定绳索然后后面的队友用路线绳保护上升。路线的坡度不是很陡,下面的在30-45度左右,上升200多米后,已经可以看到上方的山脊线了。此处有2种爬法,98年的路线是从左侧岩石较多的部分上去,但据老王说,上面的山脊岩石暴露,要在林立的风化石柱上蹦来蹦去。我的天,还是算了吧。剩下的一条路就是沿着面前的雪坡直上,坡度比较陡,有50-55度,暴露感也比较强,不过要容易多了。老王沿雪坡直上,在中间的一块大石头上做了个保护点,我拖着绳子跟上来,再这里又保护老王上了十几米,他的身影消失在山脊线的另一面,我看不见他了。对讲机中传来声音让我跟上。爬完这个雪坡,眼前就是顶峰了。博格达的顶峰分真假两个顶,假顶是一片开阔的小平台,有几十米长宽,再向前走一点是个2、3十度的小雪坡,几十米高到顶才是真正的顶峰。我们的绳子刚好全部用完,最后用雪锥和冰镐做了固定点,大家都依次上来了。
突然觉得有点累了,除了体力上的,紧张后的放松也是原因之一。我把背包和冰镐都扔在假顶上,空身走完了最后一小段路。
大约在3点多登顶。大家都比较高兴,对着对讲机喊话,拍登顶照。顶峰是个大雪檐,没人愿意再往另一面看。停留了近1个小时,天气慢慢变坏,云层从下方升起。这种“上山风”一般都会带来大雾、降水等坏天气。老王下令赶紧下撤。没有冰镐下撤还是有一点紧张,坡度不陡但并不是完全没有任何风险:比如鞋底粘雪、或者自己失足摔倒...我从腰上摘了一只冰锥和一只岩锥攥在手里,心里感觉塌实点了。
下撤的过程天气迅速恶化。云雾弥漫,气压下降,这意味着大风也将要来到了。我们留了一根雪锥在假顶上,是作为最后下撤的锚点,也算是为了感谢博峰让我们平安顺利登顶奉献给她的礼物吧。希望她也能保佑我们平安顺利的下山。
返回C3营地已经是下午7点,老王原计划登顶后回C2,但现在大家都比较疲劳,回C2要拆掉C3、携带所有物资装备下撤、下去还要再重新搭建一顶帐篷,时间晚、路线困难、能见度很差,困难太大。于是决定在C3再住一晚。今天在攀登的过程中仔细观察了C3营地所在的雪檐,大约有2-3米厚,向外侧的悬崖伸展着,我们的帐篷垂直投影线可能就在基岩的边上,想象9个人的体重座落在上面,还真是有点吓人。可是现在身心具疲,管不了那么多了,钻进帐篷躺倒就不想动弹了。中间起来一会烧水吃了点东西,听到外面的大风呼啸,扇动着我们的帐布劈啪作响。
D8(3):返回BC的日子。
早晨被老王从睡梦中叫醒,大家都有点疲惫,但没有平安回到大本营,就不算一个圆满的登山。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强打精神也要认真对待下山的路。
早晨没有开伙,喝点热水、吃点干粮就开始下撤了。
老王第一个下降、我在最后一个,其他对友依续排在中间。老王大约下降了2、3个锚点,突然队友传话上来让我马上跟过去,于是我超越了前面的队友,经过几次过结、换位,到达斜板路段上面的锚点。老王在下面的锚点上挂着,他告诉我刚才在下降的时候,一个老式锤入式冰锥被拔了出来,老王坠落了一段距离,脊背撞到岩石,好在有背包抵挡没有大碍。我将锚点重新处理了一下,就跟着老王先下去了。整个登山过程中,一直比较忙碌,现在终于可以腾出手来看看风景,拍一些照片。很快回到C2,把C2的帐篷重新搭起来,老王进去烧水,我在外面休息,等队友下来。人多下降过程很慢,经过1个多小时人员才到齐。把C2所有物资都分配妥当,老王把一些“列巴”埋在了C2营地,也许明年会有队伍用的上。上午天气还好,而从中午开始又是云雾弥漫,能见度下降。C2下方的雪坡积雪深达大腿,走起路来很费劲,甚至坐滑也很困难。直到有路绳的地段,因为陡峭一些,积雪较薄,下降的速度才快了一些。路线绳的作用,在下降比上升中体现的更为重要。从人的心理感觉上,同样角度的坡度,下降比上升感觉压力要大的多;而从理性分析的角度,一般能够上升的路线,下攀也是有可能的。学习的过程就是从直觉走向理性的过程。到达C1,发现队友留下的零食,正好肚子饿了,先充饥再说。等到所有的队友都从C1出发,我才跟在队伍后面收尾。
下面的路没有任何心理压力了,可就在这时,博格达给了我一个教训。我放开步子在冰川上走,思绪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一块雪面和旁边的颜色、状态都不一样,一脚踩空就趴在冰裂缝的边缘上了,胸口硌的生疼、嘴唇也咬破了。手忙脚乱的从裂缝里爬出来,有些后怕。这块雪面比较干净,而旁边的地方则是冰渣、碎石泥土混合的乌涂涂的颜色。经历了这个,只能告戒自己,任何时候的放松都可能带来危险。
再向前走,看到了老王、前来迎接的队友李诚,他背上来西瓜和一些水果,瓜果的香甜从来没有这样打动我。吃西瓜。再走了一会就回到大本营。先把睡袋和潮湿的衣物掏出来晾晒,然后就翘着脚彻底的放松,等待我们的庆功宴了。
晚上庆祝,饕餮大餐,开怀畅饮。大家围着聊天,有队友就说,我们固然登上了山顶,可以这种一路推上升器的方式意义有多大呢?我是这样想的,山峰的难度是比较大的,可能超出了一些人的水平;但是,如果没有整个这个攀登过程,就无法知道自己的能力和缺陷、无法确定今后的发展方向,简单来说,这种攀登能够增长见识、开拓视野。针对我国登山传统中的重高度、轻难度、重登顶、轻风格、重体力、轻技术、重协作、轻个人的沿袭,这座山峰能够给山友带来另外一种感受。
D9(4):今天返回乌市。
昨天晚上收容了一对广东来的徒步的朋友。他们仅凭着一本自助旅行手册中的一篇文章就来徒步博格达了。衣服、食物、帐篷的准备都不够充分,看来吃了不少苦头。年轻的姑娘冻的瑟瑟发抖,小伙子勉力支撑着前行。我们腾出一顶帐篷和衣物,一起吃了美味的晚餐。闲聊中知道文章的作者原来就是老王,于是队友们揶揄老王“毁人不倦”,老王嘿嘿的笑着。看着两个人相扶相持的情形,我不禁想,谁的年轻时代没有过激情与梦想呢,但愿每一个人都不要太早老去。以前看过一部电影,中间有一段台词印象颇深,大意是:每一个男孩少年的时候都向往星星的秘密,但长大以后会分化成两种人,一种是天文学家,坐在望远镜后面安全的研究他们;另一种会变成宇航员,他们乘着飞船去探险。我很幸运,我的爱人虽远在万里之外,但我知道她和我在一起,在每一步、每一镐、每一次呼吸中,我都能感觉到她的关注和支持。
早晨把所有的个人装备都打包,由驼队运走,人员步行走大东沟出山。小胖、西瑞、北狼不顾身体的疲惫,将前往黑沟搜救遇险的乌市老山友关雁,老王他们还要收拾大本营营地,并提供后援。
约11点钟,饱餐了赵老爷子的美餐,我们从营地后面的山坡上起程开始出山。路过香港山友的坟茔,他们长眠在博格达冰雪晶莹的怀抱里;我一次次回头凝视雪峰,感谢她赐予我们平安快乐之旅。
大东沟是优美的天山北麓牧场,风光壮美,路上经过了高山砾石区、沼泽、草地、溪谷,一路下降1000米到达著名的天山天池。中间在哈萨克牧民杰肯的毡房休息。杰肯平时就在大东沟放牧,牧民都有划定的草场,杰肯的是海拔最高的,因此也和登山者非常熟悉。闲聊中杰肯说他过一段时间打算举家迁往哈萨克斯坦,我们没有就这个话题深聊,毕竟那里是他们民族的母体国;但我也由衷希望,我们的西北边陲能够平安稳定,人民幸福安康,这样我也就有更多的机会来新疆登山。陈翔对我说,也许有一天,杰肯不在了,但“杰肯毡房”会作为一个地名一直流传下去。
到达了天池就是另外一番景象,到处亭台楼阁,道路宽阔,游人如织,运营的渡船也是奇货可居、宰你没商量,好一个都市化的“自然风景区”。夏季是天池的旅游旺季,人们都穿短袖,看着我们这班身着冬衣、脸孔黝黑溃烂的游客。
等来迎接的中巴车,到阜康县城吃了顿拉条子,让队友们见识了我CE(ating)O的功底。
晚上回到乌市。住宾馆、洗涮自己、休息。
D10(5):和阿威、李山、悟空一起游览吐鲁番。
新疆的地域广袤,气候差异之大令我惊讶。仅距乌市和博峰数百公里的吐鲁番,不愧火炉之名。时隔一日,我们从冰天雪地走入一片火海,实在是奇妙的旅程。
回程遇到大雨,接到一个不好的消息,黑沟关老爷子不幸遇难;又得到消息,老王他们遇到大雪,艰难的撤出营地。乌市的山友后来再次上山,将关老爷子的遗体运出妥为安葬。
晚上和陈翔夫妇吃饭,相聚甚欢。
D11(6):回北京。
就此次登山活动而言,我个人认为,成功主要源于3个有利因素:1是老王对山峰和路线非常熟悉,修路和攀登过程中没有走弯路,使整个登山活动能够按照预先安排的进度顺利进行。2是天气好,在整个上升过程中白天都是好天气。夜间的降雪虽然较大,导致上升过程体力消耗较大,但也降低了一些路段的技术难度。3是队伍团结协作。很多外地队员之前都参加过乌市登协的活动,队员之间、队员和协作之间互相都比较熟悉,有的队员有比较丰富的高海拔经验(小吕、阿威曾爬过慕士塔格、李山去过雪宝顶、悟空去过玉珠)队员自主活动能力比较强、在建营、运输等方面承担了不少工作。
博格达峰是标准的阿尔卑斯类型的山峰,海拔不高。从现在的攀登条件而言并不十分艰难,参考法国标准可能是AD(我猜的),即坡度在40-55度、冰雪岩的混合地形,个别比较极端的路段都有前人留下的固定绳(并不可靠!!)。总体而言,路线类型比较丰富、趣味性强:冰川部分相对平缓、简单,裂缝少;冰雪坡部分比较陡峭、路线不很长,但暴露感强、需要很好的心理素质和过硬的基本功;混合路段我个人认为是最具挑战性也是最有意思的部分,对技术要求比较高,背负着大包攀登这种路线,对体力和力量的要求也比较高。
我们这次攀登采用了半围攻的方式,在C1预设了营地,后面的攀登则是比较快速的。这是和队伍的规模、技术能力相关的。该峰的攀登记录中,只有2002年的4人组采用了半阿尔卑斯方式登顶,那支队伍应该说是业余登山者中实力最强的组合。我倒是希望,在不远的将来,能有山友用纯粹的阿尔卑斯风格,甚至是纯粹的Free风格把这座山爬下来。那样的登山者可以体会到纯粹的乐趣,而不是现在关于登山的满耳“痛苦”之声。
后记:自博格达归来,一直耽于俗务,没能及时写出报告,这篇也只是笔记而已,记录自己的心情感受。感谢老王给我这次机会,感谢所有的队友和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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