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保温瓶 于 2013-10-14 12:39 编辑
(3)
当懒回顾看着我们这群花花绿绿汲着拖鞋一副懒散模样的假户外时,那心情或许就和几年前我们瞧着装备不整在山道上东歪西斜的队伍一样。因此,她所邀来为我们带路的山友给我们规划一条还没开始就已经走完了的路线也就毫不奇怪了。前锋想继续探路,就一直探到了荒废的房跟前。路没了,就助长了得瑟的念头。怎么又是可乐,她要和雷胖子合影,但似乎总有一个不在状态,雷暴弓着腰,左瞄一下右边作态的模样,右瞄一下左边收敛了的笑容,而我就从他的肩头噼里啪啦一阵乱按。镜中人喊着换人,于是康康上——我经常将他与砖头混淆,雷胖子下。这下镜头里的画面可和谐多了,一个仰头望天气宇冲霄,一个娇小依人半掩桃面,我赶紧按快门,却迟迟听不见落下的脆响,一看出现的竟是ERR(错误) 38。
这是给予八卦狗仔的感动,我拧了相机就往回走。队伍进了林子,满眼是疮痍却依旧伟岸矗立的大树。桑珠小莉显然还沉浸在刚才那一幕里,看到丛林四个女汉纸在一株巨大的石楠树下摆谱,立刻指令道,破帽子,快坐到那四个女汉纸前面去!我喏喏着,为四个悍女的气势所震慑,气急败坏的桑珠小莉就横了眉喊,去,赶紧,来个破帽子大战四个女汉纸!
我硬着头皮上前,横坐在汉纸们前面的树干上,立刻就感到有几只小手扶按在了我的肩头上。柔软的手,归根结底,表明这些个汉纸也还是女的。
想当年曹孟德勒军八十万何等威风,却被黄忠一个老汉一把大火烧了连营;读传奇吕布不过独战刘关张仨就已是誉满天下的英雄,但一个貂婵就把他连同董卓一锅都端了。谁能料想,今日竟还有年逾花甲的破帽子独战四个女汉纸,这不令黄忠羞愧吕布无颜?
想到此,我仰天长啸一声,便哈哈哈大笑不止。这一下,把桑珠小莉和她的小伙伴们全给惊呆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见破帽子这样笑过!雨菡的一声呐喊惊醒了众人,破帽子什么时候如此灿烂地笑过?立刻之间,所有的镜头都冲着我,无数张见证奇迹的照片瞬间产生。
我还想继续笑,但两行泪水却忽然哗地跌落在脚面上。我的风头压过了女汉纸,但泪却从心里淌了下来。我怎么会在这里得瑟,我该在这里得瑟么?我是该在榻前伺候的,可我没有;我是该在床前服侍的,可我也没有。
心被揪到了嗓子里,我蒙着头走。领头的汉纸咖啡站在吊桥上,懊恼着刚才未能完胜的战局,冲着帅哥砖头正喊,你敢跳?你敢我就敢,今天我豁出来也要盖你们一局!
麻烦事嘛。我赶紧就走,心里就存一丝奇想,倘若他俩跳了下去,是相互打捞呢还是相互扑腾?岸上的那仨汉纸,是否会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时跳呢?领头的老寒和桑珠小莉又会如何施展救援?我瞧没瞧见老寒,我窥视桑珠小莉,她根本就无视未能和破帽子同样灿烂的汉纸们,我再望汉纸们,她们通通通扬着头过桥。
我们接着去古村,三公里走了四十分钟,一看只能算是个旧村。剩下不多的几户村民,是狩猎还是采药,就真说不准了。在这清静的村里,该沏一壶茶对饮,该摆一副棋对弈;该选一个山头重拾当年千米山的豪情,该挑一块场地再叙当年的火塘夜话。
可这些我们都没有做。大家只是要么发呆,要么假装大师东张西晃,“丛林精神”已然今非昔比。唯一实在的只有雨菡,她带着好心情,欣赏着架子上的瓜果,房梁上的干货,我早为她准备了一只蛇皮袋,可破天荒地,这回她啥都没有买。
如果桑烟组织的活动安排泡水潭或泡温泉,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如果桑珠小莉组织的活动安排泡水潭或温泉,那我就要望着西边的日头清醒一下了。从车八岭到上营村温泉的路上,我就是这么一路望着西边的日头的,只是中途去禾花塘看那片樱花林的时候,日头被眼前的山峰遮挡,我才将目光移到了地面。眼前是墨江的上游,几条支流都在南面一点的深度水汇合,汇成的江水墨绿,在这里很有一股激流而下的势头。江岸的这一边被森林怀抱,比对岸的人工林更令人心醉。对面也曾经是茂密的森林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脚下的这小片林地或许很快也将不复存在。
在银杏林中转了一圈,雷暴就有了孙大圣在如来手心的感觉,他将车钥匙往我手里一塞,人就钻进山林里去了。
车队总是按部就班地启停,等进了上营的金源澡堂——我看着就是个澡堂——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四十以后的事了。即便是个澡堂,也是可以看成一个十元游泳场的,老寒于是就端坐在池边,正儿八经地训导着小寒和小小寒抓住机会练习游泳。见我探头,老寒以为教练不请自到了,赶忙就招呼我进去。但我只是在门里嗤了一下鼻子。
我在房檐下坐着,依旧遥望着西边的日头,桑珠小莉捧着一干用物,甩扭着腰肢就从场中过去,旁边紧跟着雨菡。还没等我定下神来,可乐就哗啦一声推开门跑过来,在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两只可乐,又急急地送进了男池。
我是否也该去买上两只送进女池?我平时喜欢喝可乐而总被雨菡数落,还是算了吧,看到四个女汉纸开车出去转悠,我这样想。
我低头提了相机,刚起身,里头的桑珠小莉“扑通”就晕跌进池子里了。
(4)
是懒回顾主动自觉地为我们点了土鸡。
人有时候缺点记性,记得10年从哈巴回丽江的时候,曹队将脚翘在司机的背后,歪着身子对懒回顾说,以后去始兴玩就找你了,给我们准备养生茶啊。懒回顾点点头又吐吐舌,幸亏没叫我准备土鸡啊。可现在,山坑螺煲土鸡,始兴城西饭店的招牌菜,懒回顾毫不犹豫地提前就给我们订上了。
虽然自己多喝了点,始兴的城西饭店是绝没有记错的。白天徒步懒回顾没有参加,因为前天把脚走伤了。很遗憾,如果这次野驴来了——看到我表示遗憾,曹队一定又要朝我翻白眼——我肯定懒回顾是会跟着走的。哈巴时野驴和她走得最近,每次称呼他,懒回顾总是略成一个字:驴。驴,如何如何,驴,如何如何。而野驴每次听到自己的昵称,总是很受用地展开一脸Y荡的笑,高兴了,就学一声驴叫。
那旷野上的驴叫,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上菜费点工夫,懒回顾和踏浪楼上楼下地忙跑,我就把头探出走廊,瞄那地上的水产箱。雷胖子一到晚餐前就习惯埋头做功课,现在或是他课间休息,他趸到我旁边,鼓着眼就盯我。
狗仔反被狗仔,没有一个大师敢肯定自己总是能先一步按下快门。
煲鸡上来了,果然美味,而美味转眼就成了记忆。
今晚你得敬五杯酒,旁边的曹队又开始指派我的工作。或是我喝得多了,觉得那是六杯,因为是老寒生日,第一杯敬的是他,酒是北大仓,可城西饭店里只有懒回顾拿来的好酒——雷胖子的南澳红酒是不能上桌的——是我的记忆开始出问题了吗?老寒的脸明明映在红墙和金色的“喜喜”字里,容光焕发,我看着他爽快地一饮而净。
一个噱头在我脑中形成,我很快又倒了一杯,用眼示意着老寒,老寒很爽快,端着酒杯就倾了过来。
老寒,我装神地说,这一杯酒如果你以为是敬你的话,就大错特错了……在他楞神的时候,我转过身对着踏浪,刚要接着说下半句,那四个女汉纸天知道怎么偏在这时涌了上来,嘈嘈着围住了一头雾水的老寒。
我们喝一杯,我把连不成句子的半句话说给踏浪,她却伸手挡住了我的杯子。不不不,你该和老寒喝,她说。我立刻楞在了当场,脸上的肉僵着,半天都拉不下来。
太失败了。曹队说我们是好朋友,却连敬酒都被拒绝了。我用双眼在地上想刨条缝,却没有刨开,若不是雷胖子在关键的时刻端着酒杯出现,我肯定就撞了豆腐。
雷胖子来和我敬酒,我同样用手挡住了他。我先敬你,我说。曹队指派的酒里,雷胖子的那一杯,论天论地都是少不了的,一会你就会看到,论人也是少不了的。这些年来,我因为在丛林里得瑟,绝对是已经恼翻了不少山友,比如逞大勇。那一年她换了全幅,对我说效果震撼,可当她第一次上新机照片,就被我喷了个狗血,而那时,我离大师毕业还差两节课——也许是三节吧。于是,你也看到的,她从此消失了。逞大勇不是个例,总之,凡在我作业或帖子里出现后就不见的山友,我多少都脱不了干系。
而雷胖子不同。这些年来,他是被我损得最多的一个,用他自己最新的时髦语,早就损到他“翔”了。我几乎可以肯定,在他的心里,拍我一百板砖都解不了心头之恨,但他见了我依旧脸上嘻嘻哈哈——你现在是看不出来了,那时他真有个宰相肚——而我也依旧往他的队伍里混,时不时找个茬子,在作业里损他一把。
曹队说,雷胖子是我在丛林里最好的朋友,那意思我懂,就是说他是被我损得最重的山友。所以,这酒自然得满上,不是一杯,而是五杯。说词是头天晚上就想好的,泰斗的认真精神老寒教育小寒的时候不要忘了,一共有四条,一是认错,二是赔礼,三是道歉,他要是接受,四就是感谢,若不接受,四就是忏悔。
我们喝了五杯,我忏悔了两次。第五杯,我终于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疑似的泪花。
和阿明、吉吉,砖头、康康的酒,是寒暄,出于谊出于礼都没有什么说的;和四个女汉纸的酒,是不打不成交,止于礼。
酒过三巡,敬酒的来了,再过三巡,可乐来了:
保哥哥,我和你喝一杯。
“保哥哥”三个字刚一出口,全场刷地就鸦雀无声了。我举着杯,脑中一团浆糊,我怎么成了“宝哥哥”?那不是《红楼梦》里的宝二爷吗,辈分大了吧?
叫我宝叔,叫我宝叔,我为自己降了辈分。可话刚出口,就知道还是错了。雷胖子还在旁边站着呢,我怎么敢称叔?我赶紧“啪”扇了自己一个耳光。一下激灵,想起曹队口中的“焦大”,马上改口:叫我焦大,叫我焦大!手一指曹队——领导就是这么叫我的。
保哥哥,别管她叫什么,喝。可乐一口干了,用眼从下往上眺了曹队一眼。
我又晕了:你是,是,是,是可卿?话一出口,立刻又清醒了,赶紧“啪”地又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焦大该S,焦大该S,说着把酒一抿,赶紧闪人。
我闪了,厅里可炸锅了。
只见咖啡腾地跳到了凳子上,身子一扭,在我的眼里就成了俩。只见一只手向左一扬,一个低沉的声音就念道:酒儿为你醉!这话提醒了已经七荤八素的我,今后这酒场上,我是再也不能混了。我朦胧地想着,又见到一只手向右一扬,一个清脆的声音念道:心儿为你碎!心碎了,那是否我也该“翔”出丛林?我已经很糊涂了,依稀隐约地见到两只手往两边高高地一展,一个高亢的声音念道:人儿陪你……
我没有听清最后一个字,因为我已经“哇”地一声吐了。
后面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最后的一点印象,是出门的时候,走在前面的领导抹了抹嘴,将油纸往垃圾桶一扔,甩出一句:来始兴,就剩下个“吃”了。
下图:马市-新寨墨江沿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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