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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iberalismplayer
转自磨房
这本是我08年四月份去尼泊尔走安娜普尔纳大环线后写的一些感想。原文名《尼泊尔安娜普纳铩羽小记》,最初贴在上海的野火俱乐部论坛。看到今年的5月和10月,都有驴子因为高反而没有回来,心生唏嘘,特把这篇文字帖上来。我只想对这里的同学说,“高反并不可怕,可怕是自己遇到高反时的不良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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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安娜普尔纳
下面这个故事会提到“生死”。人是一种生物,凡是生物都有趋利避害的天性。但人又是一种高级动物,难免会犯过于自信的毛病,总以为只有自己才了解自己的肉体与心灵,一切尽在掌握。然而在很多时候,当我们不知不觉步入危险中,此时大脑已丧失了部分功能,无法作出正常的判断,生死就仅在一念之间了。
从第一天中午自海拔800m的闷热河谷一路向上,直到第六天的中午来到4800m的high camp,也就是此行最高处那个垭口之前最后一个guest house,我仅仅花了5个整天的时间。之前看过几篇国内trekker走此条线路号称“疯狂赶路”的行程记录,都比我慢了2,3天的时间。壮阔的安纳普尔娜,也许向来不待见匆匆疾走的过客,只青睐晃晃悠悠,或走或停的闲散山人。所以也许是山神发威不让我前行,为此行留下了不小的遗憾。
一个人的高原徒步也许真是件很无聊的事。没有向导背夫,没有同行的山友,一个人背着20多kg的大包每天从早上8点走到傍晚5,6点。然后在某个 guest hourse住下,点上一盘蛋炒饭和一瓶死贵的啤酒(山上的食物饮料颇贵,且价格按照海拔高度持续上升),顺便和来自各大洲的徒步者山南海北的胡侃,直到深夜鸟散而去。第二天,我又一个人起程,一路追上很多形形色色的队伍,然后傍晚在又一个guest house与另一批人偶遇,喝酒,聊天。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也离此行最高处--那个号称世界最大的垭口Chume la(5400M)越来越近。
那一天,鬼门关外打了个转
1.致命高山症「高山肺水肿」HAPE:肺部血管会膨胀增加氧气交换,大多情形下这对身体无害,但若血管膨胀得太厉害,血压太高,水分和血液渗出肺壁太快,肺部便会渐渐「积水」,形成 「高山肺水肿」。有人形容这情况是患者给自己的血水淹死了。
这时患者已身陷险境,随时命丧黄泉。这时首要做的是立即让患者下山。
2.致命高山症「高山脑水肿」HACE
身体会通过一仍未完全了解的机制排出水分,这情况在脑内亦会发生。跟 HAPE 一样,若这反应过剧会令脑部渐渐「积水」,形成 「高山脑水肿」,影响脑部功能。跟 HAPE 比较,HACE 较少出现,但也有可能两者一齐发生。
患者同样是身陷险境,必须立即下山。有一点很危险的是HACE 会减低患者的判断能力,令患者得了此病也不自知,或者知道了也不能作出正确的处理方法。据说患者会做出很多蠢事,不加处理的几小时会死亡。
高山脑水肿,是无后援单人高原徒步的大忌。因为那时候大脑已无法正常思考,对于危险的感知度很差,对于自身的身体机能状况丧失了基本的判断,俺就是在4800m这个地方中招了。
那天傍晚到了徒步路线上的重镇manang,这个海拔3600m的地方下午4点起大雪飘扬,将周遭的一切包裹在白色中,令我想起某一年圣诞在柏林的那场大雪,室内昏暗的灯光透出窗户倾洒在外院的皑皑白雪中,令人不由自主的的想起那个一身冬装的Saint Clause。这不就是童年对圣诞印象场景的再现吗?
在大雪中继续走了半个多小时,顺便拍照记录下高山地区四月飞雪的美景。进入manang后随便挑选了一个guest house住下,惊奇的发现前一天晚上遇到的一个以色列哥们和一个阿根廷兄弟也在这里。这可是我一路上唯一两个晚上都遇到的“老友”呀。原因是前一站的 pisang到manang有两条路线,一条highway需要翻越一座700m高的山峰,需8个小时。另一条就是走大路,缓缓上升4个小时到了。我们就是分头走了两条路,所以相会在同一个地方。既然是“老友”,自然言谈甚欢。大家聊着各自国家的风土人情,不经意之间就干掉两小瓶威士忌,我把在加德满都买的小瓶装低度当地白酒(本来权当小二的替代品)也贡献出来。看着外面的雪景,一边喝酒聊天,那个晚上内心不再感到孤独。
第二天起来觉得隐隐头痛,类似一根钢针在脑后穿刺。所以这一天我只爬升了600米,下午3点就地休息住宿。和衣睡了2个小时后,感觉稍好,于是起来继续和几个德国青年吃晚饭聊天,然后早早休息。第三天清早的天气极佳,我的状态也很振奋,仅花了一个上午就爬到4800m的high camp,这里是垭口下最近的一个guest house。按照惯例所有的徒步客们每天都是一大早出发,花4个小时翻过垭口,然后就是一路向下了。所以我也安顿下来,一个人煮咖啡烧汤,打发这天无聊的下午和晚上,准备明天一大早翻越垭口。渐渐客栈中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每个国家的人操着各自的语言扎堆狂聊,只剩下我一个对着苍茫的雪山发呆。住在这里的徒步客太多了,虽然400米下面有几个更大的Guest House,但大家都喜欢住在这里以便翻垭口的这天能够少攀升一点海拔。诺大的饭厅里只有我一个东方人或在研究地图,或用气罐煮汤,显得孤独而碍眼。
这一晚虽然早早就睡了,但头还在疼,由于前半夜穿着厚厚的抓绒裹在睡袋中很热,凌晨实在受不了才起身脱掉,但整个晚上基本没怎么睡好。第二天7点醒来,头继续痛着,外面罕见的雪花纷飞,能见度极低。这几天来一般早上的天气都很好,下午才会变天。而今早的天气和上垭口的那条不明路迹剥夺了我仅存的一点爬山欲望,情绪变得非常低落。勉强吃了点早饭,我打定主意回去继续睡,还是等一天再翻垭口吧。迷迷糊糊到了中午,客栈老板和几个伙计敲开了我的房门,看到我的脸色很差,就竭力劝说不能再睡了,尽快下山回去。爬了这么多天才到这个地方,哪有说回去就回去的。我强打着精神来到餐厅,仍旧呆呆坐着发愣,但绝对不肯下山。
尼泊尔老乡们眼看劝说我无果,只能把这件事告诉当时在座的几个德国人,让他们来劝我。我当时只记得一个很有威严的中年人非常严肃认真的告诉我,“ben,你如果留在这里肯定会死,目前唯一活下去的机会就是下山去。”可能是出于曾经在德国留学期间对当地人留下的美好感觉吧,我破天荒地不再坚持,答应下山去。于是这个中年人和一个尼泊尔背夫一起背着我的大包陪我往下走,400m下面就有个更大的客栈,那里还有个小型诊所。
我一路踉跄,被他们扶着来到症所。里面所谓的医生是一男一女两个西方志愿者,给我量了血压,脉搏,吃了药,吸了氧。告诉我当然大脑的含氧量不到60%,应该是得了高原脑水肿。垭口肯定是不能走了,必须往下撤回manang继续观察。
经过刚才下山的这段路,我已经知道自己废掉了,平时的敏捷和平衡感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躯体。还是听医生说啥就是啥吧。于是那个爱尔兰女孩子租了匹马,马夫和她陪我一起往下去manange。一路往下,我还有心思与他们说笑。但看着这一路自己风风火火的爬上来,如今却骑着马打道回府,不禁心里无限的惋惜。晚上 8点多来到manang的诊所,那里有个英国老太太,竟然是那女孩子的母亲。她仍旧给我吃了点药,吸氧,安排我早点睡下。当时我的感觉犹如喝醉了酒,四肢无法控制,记忆力也极差,说话很兴奋,但尽是大舌头,有时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有时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突然忘记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终于吸着氧好好的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觉得自己感觉颇佳,头也不疼了,继续往前走的念头开始蠢蠢欲动。但是老太太让我走一下直线试试,结果原形毕露,仍旧是跌跌撞撞,无法控制平衡。看样子还得继续往山下送。这个镇子再往下走2个小时,就有一个小型机场,可以在那里坐飞机直接飞回博卡拉。老太太于是叫了个背夫,扛着我的背包与我一起下山去机场。唉。。。至此我彻底断了走完安娜普纳大环线的念头,饮恨而返。
只有回到博卡拉后,我才有时间去竭力回忆当时的情景,终于开始感到一点后怕。如果我没有遵从惯例而是下午就翻垭口,根据我每天的徒步作息与爬升速度是有把握翻过去的,但下山是生是死?如果那天早上天气好,我仍按照往常那样翻垭口,是生是死?如果我执意留在high camp,不听任何人的劝诫,是生是死?包括后面下山途中的每一站,我稍一犹豫,稍一停留,是生是死?有太多的时刻,生与死都是五五开的机会;换句话说也有太多的条件,让我把这条小命送给山神。但偏偏他不要我而派人把我从鬼门关推了出来。人生无常,世事无常,也许就是这样吧。回国后看到五一期间真的有人和我发生相同的症状却因执拗不愿下山而送命,令人唏嘘。
人的生命看似重大,理应宝贵,但生与死的抉择,却仅一念之差。当大脑丧失了应有的判断趋利避害的功能,身处险境而不知的时候,就只有靠身体机能与心里的求生本能了。我得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以后再也不会一个人去高原徒步。纵横青藏、康藏等地这些年来第一次有了高反的经验,这也算因祸得福,使我对下一次的出行充满了期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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