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篇:天堂岭
(1)
星期一的早上,龙羽山庄的园丁,面对着灌木篱笆林里忽然窜高的三根新枝,百思不得其解。他望了望别墅的门牌,心想,不过两天,教授家门外的篱笆灌木怎地会如此古怪地疯长?
上一个周末的夜晚,西装革履温文尔雅的教授,站立在107国道的路边。工夫不大,一辆红色全顺急停在教授身边,教授抓起手边的两个破包,一头钻进了车里。
当车里的人注意到教授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改变了摸样。打劫帽中冒出的目光里已经荡然无存了课堂上的儒雅,在还算得体的抓绒衣下,是那条褴褛的裤子和不知是那里生产的“山寨”鞋。他发放着名单,为了能永远记载住他第六朵小红花的详尽过程,从不吃错药的光远领队,竟然任命了五位文秘。更甚者,在召集帖上将队员分成“千米山队员”与“非千米山队员”,搞的那帮“非千米山队员”很郁闷,冲着光远嚷到,我们爬的就是千米山,怎么就成了非千米山队员?被打劫帽捂了嘴的光远哼哈着,哦,哦,哦。
孤岛带了个破枕头,一晃一晃地靠着打瞌睡,疲乏的摸样,让人很有些同情。“GP,”我说,“这回我请你喝酒,还请你吃J——头。这回可是有人戴花的。”孤岛来了点精神,“J头是好吃啊,Z头也不错,”他下意识地吧叽着嘴。我望了望他,不怀好意地说,“是啊,吃啥补啥,Z头是好吃,该多吃!”说罢嘿嘿地笑,大家望着孤岛红润硕大的脸,也全都嘿嘿地笑。
几百公里的里程在谈笑中过去,停车加了油,想要油票的神遛拐到收银台前,“开票开票,二百八,”他喊着说。拿了票,他转身就回走。黄师傅打着火,还没起步,那服务生敲着黄师傅的车窗就开始囔,温文尔雅的黄师傅冒了火,摸了油票窜到收银台前,“没给钱?这不是油票吗!”两人嚷着回到车前,盯着神遛问,“你没交钱??”神遛翻着贝林登梗样的眼神说,“我只管要油票……。”很理直气壮的黄师傅忽然不好意思地没了底气,大家朝神遛一阵爆笑,就见有人向收银台奔了过去。
有人开始谈论经济形势,光远开始用最简洁的语言描述次贷危机:将贷款发放给偿还能力不高的群体,由于还贷时间长,而期间房价下跌而还贷利率提高……。我于是感慨,电视报纸嘈嘈半天让人一头雾水的事,人家教授几分钟就说清了。于是我想到,自己这么个土人,个性化签名是否应该这样来写:Good good listening professor’s lecture, day day increasing self’s knowledge?
进入湖南以后,孤岛开始GP,一开机,他就叫到,“这里的星很好找啊!”“这里出过人民的大救星嘛,”我说。紧接着,神遛开始喊到,“我要——喝粥!”话音刚落,一个粥店在车旁晃过,神遛盯着那粥店,带着边牧的表情,呜呜地哼道,“有红灯……。”前排打劫帽捂着的口中,于是发出了很AM的嘿嘿窃笑声。
(2)
在GP的引导下,车在临近天堂岭的村落中胡乱地撞了半天,最后停在那个叫田心洞村的一条死胡同里。已经是凌晨3点多,车外很冷,看到“非千米山”队员扛着鸭绒被在风中支帐篷,我和那几个老家伙心里偷笑着,将车门一关,拉开睡袋就躺下了。
车里很暖和。等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6点47了。
出发依旧按照老规矩,8点。还有几公里的山路。黄师傅精神饱满地边开车边和大家说笑,那情绪简直就象郎中在钻林子开山路。于是忽然地明白了为什么黄师傅总是任劳任怨地把我们尽量往山上拉,感情他喜欢跑野路,喜欢在山里兜风!
车子晃晃悠悠地越爬越高,几近上到八百米,总算进了村。光远向老乡打探着上山的路,而一个老妇,见了一脸福象的孤岛,竟象是中了邪似地盯着他。等散乱的队伍合过影,大家就沿着大路开始上山,黄师傅照例穿着皮鞋跟着我们。
三十度的长坡。没走多远,孤岛就因为气压问题蹲到了路边,在大家停下来休息的当口,我看见队伍的后面居然还跟着两个人。“孤岛,那老大娘追你来了!”我朝草丛中喊道。孤岛露着半个脑袋,不知唧咕了什么。老妇人很快地走近了,几个人同时开始喊叫孤岛,孤岛将头一埋,等人再次冒出头来,正和老妇人打个照面。
“往上走,往上走。”老妇人冲他喊着,脚不停地就上去了。
坡依是三十度连绵不断的坡,大家很快就热了起来,等上完一个大坡,大家就开始纷纷乱脱。“黄师傅,帮我把抓绒衣带回去吧?”有人说。黄师傅答应了,于是接二连三地,黄师傅手中堆起了一堆抓绒衣。“我可是负重下山的哦!”黄师傅说。
大路一直通向山顶,于千米山,这显得过于乏味了。中午过后,大家来到离顶只有三十米的路边。神遛决意不上了,“我要LS”,他对走在后面的我说。
坡上是金黄一色的草甸,大家很快上了顶。顶上的风很大,没了抓绒衣的队员,开始在风中得瑟着缩起脖子。赶快合影,可少了神遛,光远很生气,“难道LS就不登顶了吗?”后果很严重,“打电话叫他上来!”
照了合影,大家在背风处午饭。这回郎中没有带他得意的酸萝卜,可易木却带了一瓶郎中密制的药酒。药酒给了孤岛,我顺势给他割了片牛肉做人情,却还不忘挖苦这饮酒吃肉的胖家伙一句,“小心喝了郎中的药酒,见了丛林就往里钻哦!”
(3)
下山依旧是大路。喝了药酒的孤岛,发威地奔在前头,累得大家紧追慢赶。一个小时后休息,孤岛指点着GP,很高兴地说,“还有两公里,再有一个小时就到了。”光远的第六朵花,有J吃了?我望了望太阳,又看了看指南针,不敢肯定那是不是西边。
光远和孤岛开始嘀咕。我听到一句,“BC就在山脊上,不过三百米,”不由得心里就一沉,J没了,我想,嘴上却若无其事地说一句,“工作量不够,你们不是又在琢磨什么点子吧?”
果然,重新上路走了没有两分钟,前队就变成后队,队伍被拉上了山脊。
担任收尾的卡尔两天来完全不在其位,此刻又走在了我的前头。 “歌星,”我说,“来一首吧?”卡尔张口就来,“唱支山歌给党听,……” 上山的时候,我笑问他怎么这回不当歌星了,他说当了收尾就不好再兼职了,还说自从参加户外以后,人衰老了很多,以前别人猜他的年纪总是偏小,现在总是偏大。不过听他的歌声,音“色”似乎还没有什么“衰”老的迹象。
上了山脊,神遛一屁股坐在地上,“我要吃J。”他换了一脸雪纳瑞的神态。“发梦吧,”我说,“天黑前你想下山?”“你的内心好黑暗哦!”神遛哭丧着脸。
要出发了,“我磨档,”神遛又开始诉苦。“那你走后边吧,卡尔你收尾,”光远吩咐说。我望着神遛,心里怪怪地想,“我坐了一夜车磨PG,他怎么就磨D呢?我两要是走在一起,岂不是一个挺着胯,一个橛着PG,那成了什么体统?”于是远远地离着神遛走。
四点钟下到山下属于湖南的叫什么“贫瘠栋”的村子,村很小,但很古朴。四点钟的光景,正是阳光最富色彩的时候,还以为可以歇下脚,看看风景,却被告知还有七公里路要走。光远令队伍马上出发,自己却一头钻进原生态的厕所里蹲坑去了。
满是碎石的道路走得人很郁闷,不过四公里后,踏上了属于广东地界的“没树冲”,道路一下天差地别地成了水泥路面。
村里家家的房梁上都挂着咸肉在风干。太宗可怜巴巴地挨家喊问着,“行行好,你的腊肉可以卖一点给我吗?”看着太宗两手空空失落的摸样,我心里一边窃笑一边暗自盘算:明天不ZN了,为了庆贺光远的第六朵红花,我就辛苦一点,代表他到村里大块吃腊肉去吧!
(4)
当天刚刚擦黑的时候,我们到达了预定的目的地,天光三村。这是印象中的第一次,黄师傅没有及时赶到,但他显然离我们已经很近了,在村口的桥上,用对讲机已经可以进行联络。眼见得天一刻比一刻地黑了下来,气温开始明显回落,那些早上让黄师傅“负重”的队员,此刻挤在一起,缩在路边的背风处。着了急的光远,屹立在风中的桥上,不断地保持和黄师傅的联系。
天光村是革命老区,有村口的红牌为证。村里的老支书正担当着道路修建的监工,很热情地给我们介绍村里的情况,还给找了为我们搭伙的人家。
大家进了楼,主人立刻给生上了火盆,那几个“非千米山队员”就和孤岛搅在一起,今天的工作量显然不够,这几个人的嗓门一个高过一个,声音响得隔一百米都听得见,真是太没文化了。
我穿了暖暖的抓绒衣,在门口的长椅上坐着,光远说黄师傅已经将车开到修路的地方了,人马上就到。我记得请孤岛喝酒的事,起了身,和了房东到小卖铺扛回一箱啤酒,在厨房放了一瓶,准备做菜。
房东两口在帮我们备菜,楼上的一边吃着房东送的橘子一边在嚷着在玩游戏,我不知道他们是在玩“杀人”还是在玩光远今天新介绍的游戏“皇帝的旨意。”这游戏,摸到“皇帝”牌的,可以指派任意两个“臣民”做各种动作。应该不是后者吧,否则动作是否很黄,很AM呢?
厨房里的工作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赶过了七点半,锅里鸡的香味开始一阵比一阵浓郁。“屋里的每人先尝一块!”我终于揭了锅,摆出一言九鼎的神气样。看着郎中易木和雨菡鼓着眼,吹着气,急急下咽的摸样,心里一阵暗自得意。
又是一个千米山周六农家的夜,令人回味与难忘的夜。
2008年12月8-11日。
山外篇:里茶山
当太阳升起一杆子高的时候,橘色的,温和的暖意,将夜聚集起的寒气渐渐地躯散了。队伍的背影映照在金色里,金色的背影游动在翠绿中。翠绿的是竹,围拢着山凹中间的梯田和小村,向四周的山坡爬去,高高地,滚绿了大片的山坡。
送别了千米山的队伍,鞋带塞在登山鞋中,一路踢踏出竹林,在接壤那一片苍老古树的边缘,停下来,深吸一口清凉的草香,沿着伛偻的树干望向蓝天,看那老枝枯杈上倔强的绿,坚持在冬的阳光下。
环山围住的凹地,由南延伸到北,再弯向了西边。里茶山村的宅院,就聚拢在折弯的里侧,那里冬天可以最先感受阳光的温暖,夏天可以早早躲开西晒的炎热。山外进村的路,在曲折地攀上数百米后,从南端山的豁口里一直延伸进来。路两侧多是新修的砖房,西面高处则多是用黄土夯就的老屋。
林边的道路,象红色的缎带绕着村子,随意地走去,上了梯田,朝队伍消失的方向发一声喊叫,引来了一声“帽子~~”长长的回应。于是忽然地希望古怪的神遛随声下撤,听他鬼哭狼嚎的歌声,看他灵精古怪的摸样,打发这难得闲暇的时光。
住足半晌,不见神遛,也不见显然也已经喜欢了千米山的黄师傅,身后只有穿了醒目双色抓绒衣的雨菡,那小圆帽下分向两边的小辫已经不再向当年那样卷曲。
收球后的稻田里,留下了高高的稻茬和一垛垛的稻草堆。阳光正好,取两捆稻草摊在地上,将身体抛上去,眯了眼,胡乱地想着心事,一直到太阳发了威,才不舍地起了身,上了田边的菜地。一个让人一眼就感到有涵养的老妇,戴了顶相当有文化的帽子,在菜地中间着苗。见了满畦满垄的青菜,雨菡的眼中放着光,凑上前去蹲了身,“阿姨这菜卖吗?”她问。很郁闷地听到老妇回答说不卖,却又经不住老妇那深有涵养的举止,“我要和阿姨照张相。”她说。快门响过,雨菡起了身,那老妇却将满把的青菜递到雨菡手中,“送给你的,”她说。“真的啊?”雨菡乐颠颠地接了菜,带了满脸的笑意,回到车边。
黄师傅将车门大开着在洗车。取了瓶水,再晃到一旁看正盖的新楼。新楼盖到二层,墙体用3/4砖砌成。一边堆放的罗纹钢和圆钢钢筋,合格的钢材,中规中矩的制作。农家把盖房当百年大计,岂容得丝毫偷工减料?再问得一问,盖如此一栋楼,只需得十几万。
整个里茶山村有二百来口人,人均有一亩多的耕地,村民全都姓胡。村里的主要经济来源是竹子,当年发的竹子来年就可以成材。一根底围长一尺的竹子,可以卖十来元,上面的竹梢若还够得五六米长,也还可以再买摸约两元。一万多棵竹子的毛收入,大致就能够得一栋房子。
看了一通新房,折身向上面的老宅院一路走去。任何一个村子,它的韵味更多的应当是存留在这些老宅中。沿着宅前的小院,是一排或红或黄的花卉,没有花盆,没有暖房,这些带着乡土野味的花,姹紫嫣红地勃发在冬季里。
那间侧房外,放着满满一担新摘下的萝卜。雨菡的眼睛再一次地发光。倚着门,她向里问道,“阿姨,你这萝卜卖吗?”我笑着继续前行,须臾间,她捧着一捧萝卜追了上来,“你瞧多好的萝卜,那阿姨送的,”她乐不叠声地说。
我们停车宅院的房东女主人在场子上加工竹梢,雨菡过去和她商量是否可以在她家吃午饭,她很爽快地同意了。新米饭独特的香味很快就弥散在厨房里,谗得雨菡不叠地在厨房里进进出出。我将菜切好,正想着没有主菜,就见女主人提了三条尺把长风干的咸肉回到了厨房。我很吃惊,也很感慨于主人的慷慨。将咸肉切好,我请女主人示范如何直接炒了吃。女主人将肉炒到出油,将油撇出炒菜用,又往锅添了点水。等我明白并没有独特之处,就接手将全部的菜做好。
大家入了席,房东主人提来了半桶自酿的白烧。就着桌上盘盘香的六道菜(那盘咸肉炒芹菜更是美味)。我和主人兄弟俩不断地碰着杯,直喝得浑身酣热。吃着喝着,想起山上的神遛们或许正又渴又饿,于是发出短信告诉他:“纯正青菜美味剁椒,大婉腊肉农家白烧。爽!”
饭后再次闲走在小村的路上,一个简易的工棚里,正忙着粗加工竹筷。老长的毛竹在瞬间就被切割成一截截同等长度的竹筒,再被加工成片状的筷子竹坯。一捆240双的竹坯,可以卖到8元钱。一跟若长的毛竹,就算20截乘20双地粗算下来,不过4、5百双竹坯,只得十五、六元钱。
工棚外有一大堆废弃的竹节,雨菡见了,上前就翻找起来。她是找合适的做花盆。东翻西挑了好半天,算是找出了几个满意的。竹子的青皮容易使竹子开裂,身上正带着军刀,于是帮她将竹节上的青皮削去,见着有了雏形的小花盆,雨菡美孜孜地急着要将它们装回包里。望着她跑向车子的背影,我心里不由念道,做一个容易得到快乐的人,真好。
宅院旁,房东兄弟和了几个村民,正坐在高高的竹堆上嬉闹,见我近了,就有人指着兄弟俩喊,“给他们照一张!”我举了相机照了一张,看了看说,“背光呢,到房前我再给你们照几张吧。”村民们就向下推搡着俩兄弟,而他俩竟然害羞起来,怎样说也不肯站到房前。
好容易给他俩照过相,那兄长就去取笔写下了地址,很认真地说,“把照片给我寄来啊。”
阳光渐渐地靠近了西山的竹林,我们半躺在竹堆上,望着在光影中不断变换着色调的小村。而就在时光无声的流逝中,那坡上渐渐地近了竹梆的声音,夹着一个沙哑走调的嗓音,唱着Sarah McLachlan在《天使之城》中的主题歌《天使》:“Spend all your time waiting for that second chance……”
伤感的歌声,给渐浓的夕阳,蒙上了淡淡怀旧的蓝。
2008年12月8-10日
山里——山外篇:雄风酒
在方山瘸了腿的光远,想起了阳山的雄风大酒店。凭着超凡的对道路的记忆,他领着车,七弯八拐地把我们再次带到了旧地。
酒店正在装修,光远柱着登山杖当拐用,被大家簇拥着进了酒店。见到我们这么一大帮人,也该着光远的六朵花雨菡的五朵花有那个面子,知客将我们引到了楼上,给了我们一间豪华的KTV包间。
包间里金碧辉煌。菜点的比平时大气了许多。有熟悉的酸笋炒大肠,也有专想寒碜我而点的腊肉。菜上的很快,酒喝得很慢。下一次将是光远100座千米山,本来在坐的都应该坚决顶一回的,可孤岛说他要休假,乱闯说他没有时间,我把作业写到这里的时候,心里在想恐怕我也没法支持。既如此,何不把下次的千米山放到今年的最后一天开始?
酒菜都吃得差不多了,就剩半盘白斩J。光远下了令,转桌台每人一块。神遛苦着脸,挟起一块咬一口,喊了声,“比破帽J好吃!”那声音听着有点凄凉。
席间光远和我碰了一杯,我喝了,就知道这回又得写作业了。既然是光远的第六朵花,我也不敢写长,写到这里,刚好是六千字,图个吉利吧。
在雄风大酒店吃过最喜欢的豆腐,又喝了酒,光远红着脸和大家出了酒店。
他把登山杖忘在了酒店里。
---------------------------------------------
车开进了教授的别墅,一群人嚷着,要在教授家打地铺,要喝茶吃夜宵,要尿尿。搞得儒雅的教授左右为难。喊过两声,车上的人就不等了,三条黑影窜到教授门口的灌木篱笆里,在耀眼灯光之下,各自盯住一点,很没文化没素质没涵养的胡乱行为起来。
2008年12月11日。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12-12 23:26:35编辑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