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一些事──打霜 by朱青桐
2006-12-3 星期日(Sunday) 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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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霜的早晨格外冷。起得床来,蹲在檐阶刷牙,只见对面屋顶里尽是白白一层霜,凹陷处则露出一线黑,瓦楞的黑。黑白分明,屋顶便有些寒光闪闪的意思,冬天有些像铁匠铺里新打的刀,铁的黑,白的刃,是崭亮入骨的冷。却也是叫人欢喜的冷,它有银的辉,有月的华。
??呵气成霜,玻璃上也蒙了层水气。想着昨日与菱红怄了气,翻了脸,俩人还勾了小指头成了谁也不理谁的仇家。睡了一夜,还是觉得自己委屈,就在玻璃上,用食指写:“菱红是个大坏蛋”。袖子一抹,又呵气,又写:“菱红是猪”。这样来回几遍,旋觉自己有些好笑,但到底解了气。出了门,遇了菱红,俩人像是谁也不记得勾了小拇指的,又一起扎堆儿玩了,别人欺负她,照样不问理由地站她一边。
??等我长大,看到一个小说里写,一个恋爱中的女孩子在有霜的日子里,哈着气在玻璃上写心头人的名字。揩掉,哈气,又写,又揩掉。便有些意到心会地笑了,心底柔软得像水。童年里的小女伴有些类似心头人,也是爱怨交加的对象。隔了时光,落了一层薄薄的霜在心头,银的辉,月的华,想来却尽是美好,而那些心底的反复挣扎早已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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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也尽是霜,像铺了层盐。菱红硬说更像细碎的银子,因为有些光亮。可是,哪有这么多银子铺呀。要是银子,夜里不没人睡觉,都守着上霜。草上、还有晒干的稻草梗上、还有菜叶上也结满了霜。仔细看,霜打得相当精致,才不乱来。细长的叶上会有状若流苏的短花边,毛须须的,一点也不让人想起刀剑之类。大菜叶上,可清楚地看得到一些形状齐整排列有序的图案,霜在夜里趁没人时画的,大人把它们叫做“霜花”,真好。人踩在打了霜的草上稻梗上,“沙沙”作响,一踩一个脚印。你要仔细,这条路,连你前面有几个人走过,留心不同的脚印都分得清。
??呼一口气,空气清冷,从喉间就直通心底,没有一丝一毫的芜杂牵纠,一片清明。
冷天,也不尽是是冷。打霜的日子,必是大晴天。坐在坪里晒太阳,一坪里晒满了棉被,几个老太太边纳鞋边扯闲谈,说的是打了霜的好,萝卜透心甜,白菜薹子也不涩了,黄皮梨也甜了。几个壮年男子满口粗话地甩牌,旁边看的人起哄得比打的人还热闹。想着晚上,可盖着尽是阳光味的松软被子,满心里都是幸福,而不止是快乐。
??还有老太太们忘了说的,杮饼上面附有一层白,最像霜,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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