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五个日夜,三百六十五里路程;不论风和日熙,不论风霜雨雪,如同一道道年轮,刻进你我的心底,刻进丛林的记忆。
(1)
大厅的屏幕上,播放着07新年晚会的录象。
老寒走了过来,一把握住我的手,将身体直直地落到椅子上。好久不见,应该好好坐坐啊!一脸的率真依旧如同儿孩。是啊,我说,一晃又是两年!新年多在一起走走吧。老寒吧嗒一下嘴,流露出一副为生活艰苦打拼的神情,等我……小孩,他说。第几个啦?我故意问他。两个,两个,这回这个是正宗的,老寒很自豪地说。有所隐藏吧,我故意打趣他,这个不是叫海南岛吗?老寒嘿嘿地笑。我就一把逮住那个奔跑着的小平头,说道,小家伙,三年前在园潭我把你吓哭了还记得吗?老寒拢了上来,接住这个正宗的小家伙。叫伯伯,叫伯伯,他口中对小小老寒说着,心里却起了BS之心,“这个破帽子,连吐鲁番和海南岛都分不清楚,还想当侦缉队?”
时光短暂啊,我感叹着,今年争取再上一回雪山,以后或许就不再去了,老了。放心,好日子长得很,一定长得很!听着老寒充满信心的神情,我用昏花的目光,盯着他泛着青春气息的平头。
时间还早,红砖正在舞台上帮着布景。脸盘红润,显然最近的保养卓有成效。我朝他摆摆手,算是打了招呼,他却下了舞台。你的气色很好啊,我说。是嘛?他说,最近活动太少。只是不想活动罢了。实在是没有时间啊。我实在是已经听到太多这样的说法,于是说,只要你决意去做的,总会有时间。是啊,他想了想,以后有时间一起去走走,怎么说,那种有“文化”的地方把,我也很喜欢那种古老的东西,比如傥骆道,一块砖,一片瓦,都能从中解读到过去的痕迹。我看看红砖,心想莫非他也想私奔?180恰巧正从一旁飞掠而过,忙不叠中甩下一句话,帽子,你瘦了?我瞧了瞧整个小了一号的180,笑着摆了摆手。
五点半的时候我到了中电,厅里的人还不多,孤岛、老酒、夏尔巴几个正坐着聊天。夏尔巴穿着西服领带,我一时竟没有认出他来,以为是什么领导莅临,于是很惭愧自己没有穿一件得体的衣服,于是很拘谨地坐在那里。直到孤岛走上前来,握手拍肩的时候,见到他胸襟上大大小小的油渍,心里一松,立刻在心里感激起他来。于是重新落座的时候,冲着老酒开了腔,封开不错,我说。分开怎么就不错?旁边有人说。PP很漂亮啊,我没有反映过来,老酒却听出两下说岔了,是封开不是分开!他着重了“封”字的后舌音。
气氛一下子就有了一种沉重,那是丛林无法避开的话题。可今天是旧历十五,厅里或许没有很多人注意到,天边正在升起的一轮明月。
(2)
我没有参加08年丛林的新年晚会,但07年的晚会却依旧记忆犹新。
那年晚会上酒喝得多,喝多了的还有随风。那时的随风正在积极训练马帮走新疆,后来的新疆是成行了,但他唠叨中的古村落得瑟了几年也没有影子。那时和他坐在舞台上说新年的事,说古村落的事,他却故意唠叨着要上井冈山杀猪。这两年,他的心思所在,已经和文化无关了吧?而中电餐厅舞台上的那方“雅风秦社”的牌子还依旧拙朴地悬在那里。
那年的舞台主持是加一,节目主持得怎样倒记不清了,但是她那张土得不能再土的照片挂在墙壁正中,嗤牙列嘴的摸样,引无数帅哥靓女笑折了腰。
另类的鬼马,穿条破裤子,低开领的衣服上,裹着三道围巾,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的打扮。我和她碰杯,精光一扫就让人打颤,不知哪一天落到她的文字里会成怎样地一副诡异面目。
还有昏鸦,碰杯要拎着他脖子才肯就范,当然,杯中的是茶,否则他编写的网页里面恐怕爬满了drunk bug。
至于那个用一根芦苇过江的靓妹,那年用蛋糕抹了我一手指。两年了,我一直在鲁迅《阿Q正传》里寻找解脱之道,等我今天揣了瓶大宝SOD蜜来,却不见了那张香面。
那年的光远,破天荒地穿得似摸似样在活动中露脸,我真希望能看到他着千米山的行头,来到晚会的舞台上走猫步。我相信,那绝对将和阿丘的普通话诗朗诵一样,获得满堂的喝彩。
他们今天都没有来,那些在山岭中一同数落过满天星斗的队友,那些在一起经历过风雨的兄弟。大厅播放的录象里,他们依旧和我们快乐地在一起。我不相信,心里的那一份惦记,难道会是有此无彼。
(3)
孤岛很郁闷。酒席还没开,他就坐在我的旁边不住声地说着。我能理解他心里的苦闷和委屈。在丛林呆得越久,为丛林注入的越多,对丛林就越有一种义不容辞。我觉得至少在某些方面他没有私心,他的心里有一个丛林大家。我能感觉他现在承受了太多,而许多是他所不应承担的。我很遗憾我缺少某些方面的知识,不能为他,为丛林多分担点什么。我只能对他这样说,每个人的境界都不同。世界上最没有意义的事情,就是企图改变别人的观点和看法。还是我们自己努力站得高一点,看得远一点吧。
奉献也是需要有勇气的。在我心里,孤岛已经是一个难得的好山友。当他告诉我,今年的活动他可能不能一直参加下去的时候,我的心里有了一种真正的伤感。
土匪在晚会上现身了,大家都纷纷和他握手问候。我看着依旧滚圆和气的土匪,也凑上前捏住他的手打趣说,现在山寨林立,真难见到你啊,躲到哪个寨子里修行去了?还没等他说什么,就有人用胳膊把两个脑瓜捂在一起,嘻嘻哈哈地朝着地板说着什么了。
沉沉稳稳的是蓝天鹤,任何时候都有金庸小说中的掌门大弟子的风范。他很平淡地说起马拉松上的成绩,当我问他新年有什么打算的时候,他很平淡地说以后要向水平方向发展,你不爬山了?我很吃惊,不上千米山了?他于是很有点高深地说,千米山不高,那是要爬的,也属于水平发展的范畴。
蓝家的另一派是风风火火的蓝六。我一边到怀里摸名单,一边喊住他,你没有报名的怎么也跑来了?他说你搞错没有,我怎么会没有报名?看我在名单上辛苦地找他的名字,他说,别找啦,我还记得老婆头。我扑哧地笑了,你还记得老婆——头?他说我当然记得,还记得天井山,还记得起微山,这些都是要去爬滴!不过嘛,他赶紧解释说,现在蓝八还太小,需要做思想工作。
我看到了行者孙,我坐到了他的身边,看着他。他的眼角还依稀看得出伤后留下的痕迹。他告诉了我当时的情形。他是愿意第二天下山的,他其实走得很小心。他是踏住了地面的,但没有想到那是挑出的一块地面,当他移动重心的时候,那块地皮塌陷了。
共历了磨难的山友,见证了生死的山友,心里为你道一声祝福,道一声平安。
接近六点半的时候,山友们基本到齐了。和往年相比,今年的人少了许多,但人数从来只能说明一个方面。其实,哪怕就是只有几个朋友围了一桌,那该有的一切也都会有,欢乐与温馨,回忆与感慨,高歌与沉思,祝福与希望。
(4)
晚餐在六点半开始。一切都是精心准备的,看得出主人的用心。四碟小菜,荤素搭配,黄瓜、海带,泡鸡爪,卤猪耳,味道调配得恰到好处。一道热汤上来,刚喝一口,香!天下行刚说一声这肉是——,我立刻就接口说,是土猪肉,好久没吃到这么香的猪肉了。天下行说,那是专门送来的。大菜上来了,先是冷盘:一上来就是烧鹅,皮脆肉香,和豆腐一道,那都是光远的最爱。接着是烤鸭,味道独特,再上来就有梅菜熏肉,牛肉尖椒(牛肉比较特别,不过忘了天下行是怎么说的,光顾吃了),白灼虾,酱猪肘,炒香干,海舻鱼,酸菜扣肉,一盘红菜苔,不够又一盘红菜苔……,我可是吃得出,每道菜都是费心炮制的,大师傅们怕是拿出了看家的技艺。
菜要吃好,酒么,就尽量打埋伏了。开盘伊始,180就摸出一瓶糊涂仙。据说他是三戒了,不但戒了,还猛练羽毛球,练得一只胳膊粗一只胳膊细。倒酒的时候就见左胳膊不住地晃,我说你干吗要学孤岛瞎哆嗦啊?180一哆嗦,习惯性地将半瓶酒往怀里一藏。
前半截,大家还都一本正经地埋着头,千人一声地吧唧吧唧吧唧,待得几杯酒下去,那些肚量小的,那些性子急的,就开始提了酒杯,有白酒有红酒有杨梅酒的,也有雪碧可乐茶水的,这里碰一下,那里嚷一下,再碰得几下,就有开始蹒跚的转圈的。
老寒过来了,雷暴过来了,一身西服的夏尔巴也来了,一无例外地都围着桑烟碰杯。夏尔巴人站得还算稳,说的话却让我跌眼镜。桑烟,他开口说,我以前说错了话,对不起你……。桑烟许是宰相肚里撑船,许是也喝得多了,拿了酒杯一碰,又是一杯。
那条硕大的憨憨成了晚会上的一个角。桑烟为了它四处收罗排骨,一把又一把,那憨憨于是认定了桑烟。而终于,有了酒量的她,向天下行发问:你说,我是憨憨的妈妈,干妈,顿了一下,似乎觉得有点不对,接口到,还是姑姑姨姨?见多识广的天下行楞在那里,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定义她和它两者的关系。
席至半程,一旁的桑烟凑到我面前说,破帽子,我有一个提议,你应该去敬曹队一杯。桑烟清醒的时候,说的话还算有点大姐大的味道,我欣然从命。其实,敬不敬这杯酒并不很重要。我尊敬曹队,过去是,现在是,在可见的将来也是。即便她也会有缺点与错误。小时候读克雷洛夫的寓言,里面的一句话让我记忆至今:尽管鹰有时候比鸡飞得还低,但鸡永远无法象鹰一样翱翔。
该是敬白酒还是红酒?我问桑烟。桑烟毫不糊涂地想了下说,红酒。于是我握了酒杯,到了曹队的身边。曹队,我敬你一杯,我说。余光里,我看到曹队泛红的脸,可不知怎地,我却没去注意她戴了眼镜的眼神,感觉中,她是换了一副深色镜框的眼镜。
曹队看了我的酒杯,抓起酒壶又给我加满了杨梅酒。旁边的红砖似乎还要向曹队建议点什么,我却说了句“先干为敬”自己先喝了。待曹队喝了酒,红砖却把刚转过身的我拎了过去,说是你别走啊,我们还得喝一杯。
红砖粗实的指头捏住个樱桃大小的酒杯,里面盛着淡红色的杨梅酒。什么时候喝……他故做神秘欲擒故纵地把话说到半截。你用这么小的酒杯,很象不合适说这些?我用大酒杯碰住他的小酒杯,摆出一副谦虚求教的架势。一向不喝酒的红砖于是有些惭愧,而我看着他喝掉杯中的那几滴酒,心里也有一点惭愧。
门口一阵骚动,进来了一拨扛大包的,那是走三水线赶回来的小号他们。放了包就开吃,一点文化都没有。我一碗接一碗喝了四五碗稀饭,看着他们脸盆大的盆子盛了面条,一盆又一盆,也不知他们从三水学校毕业了没有,就成了这般饿样。
而当我喝了几杯,在场子里转圈的时候,我看到了久违的逍遥公子。他和南方在一起,依旧用带着很重闽南口音的味道说,哈巴啊?肯定还要去的,五月吧,大概四五天,直接冲顶啦!我很遗憾善存片没有来,这仨在一起,随便摆一个姿势,就是一幅漫画。
天下行终于以主人的身份端着酒杯站了起来。他感谢丛林带给他的快乐和健康。给他健康的是山,给他快乐的是友,这就是山友。或许是棋友构成了你生活的一部分,或许是牌友构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是山友构成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
于是当相聚的时候,就醉了,醉了。夏尔巴醉了,子茵醉了,桑烟也醉了,醉在亲人的身边,醉在山友的身边。
(5)
晚会的节目算不上丰富多彩,但于你所不知道之处,他可能就藏有一技。那年初见天雷露脸,一曲《十年》赢得满堂喝彩,不过他的意图也很明白,过了十周年以后再唱吧!今年开唱的是南方,居然也是一匹黑马,一曲《跟往事干杯》拨动多少心思!干杯, 朋友,明日的酒杯莫再要装着昨天的伤悲,请与我举起杯。他的歌声,让人的眼角带着泪。
最能唱的该是飞翔,此飞翔非彼费翔。二十年前的一把火还恍若昨天,《一只难忘的歌》难忘的是什么?岁月蹉跎,垂垂老矣。
没有音乐细胞的我,也要上台表演。文革时在家没事,拿一把旧口琴给自己找过几天的娱乐。这两年热闹的场面多了,也用它充过几回数:那回在井冈山痛饮后,和彼得南山合过《城里的月光》;那次千米山雨中的夜晚,和能量棒子合过《小路》。歌声还在耳边,时光已斗转星移。
这回的搭档是大魏,早两天和他联系,他装聋做哑。今晚一见,他拿了把降A调的口琴。口琴通常是定调的,不同的歌换用不同的口琴,于是我立刻知道碰上了正规军,班门弄斧,整错专业了。幸亏是随意的场合,只要气足,谁知道是降A还是C?
节目还在演着,老财务翻着老羊皮袄的衣领(疑是),两根小辫额前垂着刘海。手里捧了个匣子,口里高声喊着“香烟橘子桂花糖”,就在人群中转悠。到了我面前,她将匣子往前一送,吓了我一跳。几天不见,去年三八,今天竟成了二八闺秀?我望着她桃红滋润的腮帮子,心想这用的是那门子偏方?我抓了一把橘子,又想,吃了人家的嘴短,我还是在作业里替她吆喝一声吧:丽帮养颜VARNISH,八卦多了伤身子!
前年兴奋得能量棒子折了骨头的小雨儿今年不再练“台风多”,跑到后台当幕后英雄去了。于是动作节目由桑JJ客串。她仗着酒意,手里舞着玫瑰花,脚下迈着醉拳步,在猴歌的伴唱下,跳起了《天路》。笔挺的制装,长条围巾,让我忽然觉得她很象□□帮里的一位,于是心里胡想,今天虽然桑JJ在舞台上的表现可圈可点,但保不准明天可以当特型演员呢?
台上是舞台,台下更是个大舞台。各人捉了自己想对喝的,想对说的,想对闹的,想对抽的,露了本面目,在下面喝着,侃着,闹着,抽着。那些个提着大相机掖着小相机的,就鬼鬼祟祟地尽着狗仔队的职责,东瞄一下,西按一下,把那些明的,暗的,哭的,笑的,露的,藏的,乱暴一气。下一次,是不是该整个化装晚会?
节目最后还有小品,这真没想到。节目的名字叫裸跑跑,领头的是萝卜头,那就真是司马昭之心了呀!不就是萝跑跑跑莲花山的自我写照吗?怎么成了裸跑跑呢?节目中萝跑跑不跑了,改为唱歌,老习惯却总是改不了,一唱就浑身乱颤,身体扭得象根面条,和拉呀唆劈叉的柔功结合,真是相映成趣啊!
萝跑跑不跑,却有人穿了短裙当他的队员在台上跑,那腿粗得象大象,这不是自毁萝跑跑跑湖队的形象吗?所以我说啊,节目需要包装,节目的名字需要策划,否则就贻笑大方了不是?等我点评到这里,忽然发现节目名单下面有小注:滑稽小品。
(6)
依旧有红花的颁发,依旧从一朵两朵到七八朵。一直没有想拿这朵花的愿望,因为不喜欢奖项的名称。可最终还是决定再参加一次活动,为了能再一次地和一起经过几年山水跋涉的大家一起站在那里。
发奖的是曹队,她拿着奖品,贴近了我。当我忽然意识到那可能是一个拥抱的示意时,一种巨大的伤感猛然地就被搅动了。我立在那里,仿佛在圣山宾馆,在送别走向卓奥友的队伍。曹队也是这样地过来,与我们每个人相拥。那些艰难,那些浸透在艰难中的喜悦,是那么地近在咫尺,随即就那么轻渺地消失了。
当你身在艰难痛苦中的时候,往往也是在一种幸运与幸福中,在明天,就将成为不可唤回的深切记忆。
念完五六七朵花的名单,一直沉稳地坐着聊天看节目的村长突然象火烧了PG,猛然蹦窜到台上,喊到,我也是五朵花啊,我也是五朵花知道不?
那花开得不能长久,可它在坚持着。我将它带了回去,插在花瓶里,于是那片红就依旧燃烧着。
等蛋糕端上来的时候,活动就到了尾声。
没有不散的宴席。
而宴席之后还将有宴席。于是想起18号清平乐召集的聚餐。那井冈山的米酒是否依旧清香?那一根小马尾巴是否依旧油亮?那独有的“嘎”里是否还带着童音?那沙哑变调的梦唱人是否依旧神游在心海的世界?
棒子是嗜酒的,他许将醉在那里吧?
我不知道。一切终将有它的定数。人生太短,认识思考这个世界,将占去一生的时间。
所有的宴席都将收场。终有一天,我们会失去最为亲近的亲人朋友,终有一天,我们会失去我们一生最引以为豪的东西。
而终有一天,丛林也将不复存在。
可万物依旧在坚持着,大家也依旧在坚持着,从多年的花骨朵,到久历户外风霜的老一茬丛林人都在坚持着。尽管茫茫天地间,只有埋葬一切的时间是终结者。
正因为生命没有永恒,坚持才成为生命的一种意义。
明天,太阳将照常升起。新年轮的第一道记忆,就将随着阳光留在你我的心中。
或许,那对我,是□□□年轮。
2009年1月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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