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马 发表于 2006-5-31 21:41:00

附:同行旅友“飞舞的叶子”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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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怒江,行走在梅里身后
  作者:飞舞的叶子
(一)序曲

这个不长不短的假期一直没决定要走哪里。忽然某天心里一动,怒江和独龙江就浮在眼前了。
约到北京的遥远和bianca,4月29日,我飞离了自己的城市。
兰州的红红与我同行。抵达昆明后,与遥远和bianca在翠湖边的一壶春茶楼聚齐。只是坐在这陌生的地方,喧嚣已悄然褪去。
六点去到南窑车站,班车延误的时间里,认识了深圳的鬼马,她的目标是外转梅里的一部分。本应在六点发的车七点过才开出站。此后的五个小时我们只走了十五公里,一半时间堵车,一半时间加油。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我们到达六库。鬼马买到十一点四十最后的一张车票先奔贡山去了。
我们只好等下一班。包辆小面去逛县城,便宜,二十块钱搞定。司机好奇的望着我们憨厚的笑着。在他眼里,我们来的地方都是他向往的,他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来,而我也无法回答他。
一点,我们坐上破旧的中巴出发了。中途在福贡停车休息时,bianca捡了澳洲人Bryce。
他已经进来好几次了。有趣的是,据朋友后来讲,他去年也被他们捡过,且经历跟这次颇有雷同。他们还把他带进了独龙江。
车一直在怒江边走着,绿意扑面而来。层叠的梯田里,麦子深深浅浅的黄,柔软的穗随风轻漾,心随之摇动。
浑浊的怒江水在强烈的阳光下懒洋洋地流淌。怒江第一弯毫不让人激动。坐在我们旁边有一个四川的生意人,一个矿山的工人。跟他们聊了半天,对能否进独龙江仍是不得要领。
六点五十,我们在贡山的街头看到了鬼马。在县城打听消息到十点,得知孔贡公路还是大雪封山,且前两天刚死了三个人,当地政府下令封山,没有人肯带我们进独龙江。商量后决定也去梅里。
第二天一早,我们刚走出青山客栈,就看见鬼马在班车上向我们挥手。我们于九点出发,跟蔬菜、水果以及两大桶鱼同乘一辆车向丙中洛而去。Bryce怕抽烟,一个小女孩好心地跟他换了坐位,他倒好像理所当然。
车外自江岸到山顶一片葱郁,不禁为Bryce可惜,他带了辆单车,却放在车顶。
一个半小时后,在丙中洛的街上又与鬼马重逢,她正跟一个白族小姑娘闲晃呢,对我们的如影随行她简直无可奈何。
(二)丙中洛到察瓦龙,在怒江岸行走

丙中洛是个闲散的小镇,可惜没时间停留了。镇上有间小小的邮政所,只有一个工作人员虎师傅,据说开门之间随意。他家有辆微货,我们讲好明天包他的车去察瓦龙。
接下来到秋那桶的这段路要负重徒步。最近的村子是甲生,今天村子里有庆祝活动,不禁庆幸被我们赶个正着。一路上在院落和田地间穿行,下坡路并不费力,只是太阳太毒,大有烤人干之势。山涧的水翠绿如玉,远处小教堂的尖顶时隐时现。
刚到甲生村口,回头就看见可爱的鬼马在货车驾驶室里得意的挥手。我们一边甜蜜地向她微笑一想着,察瓦龙再见。
前面不远就是重丁教堂,蓝白两色的建筑,线条简洁,在满眼绿意里显得很突出。
我们在丁大妈家休息的间隙,遥远跟红红抓紧时间跑到对面庆祝活动现场大喝其酒,据说米酒味美无比。一直等着听民族歌舞的我们,却只听到了革命老歌唱个不听。不过倒是对Bryce的胃口。
走到这里红红不能再向前了,公司有事她必须返回。跟她告别时还有盛装的姑娘在邀请她晚上继续喝酒呢。
三点出发,我跟bianca走在最后。山路很快下到谷底,两岸的山层峦叠翠,石门关青灰色的巉岩突兀壁立,江水绕崖而走,转过一个弯后,眼前有陡然开阔,峡谷变宽,绿色铺洒开去。
跨过短短的四季桶桥,四季桶就惊现眼前。绿,绿,还是绿,欲滴的绿。阳光透树叶而过,剔剔透透。一个小孩在路边的小屋前玩耍,几件衣服晒在矮墙上。麦田油绿,远远近近。走过四季桶只需要几分钟,回头望去,半山上竟有人家,只是空山但不闻人语。
五点四十,阳光洒在前面两山之间一个小小的村庄上,绿得发亮,静得没了呼吸,宛如嵌在墨绿画框里的绿色水晶。再走几分钟,五里村就在对岸。柔软的麦田铺满缓坡,几颗大树守护着一座座玲珑的木板小屋,青灰色的山崖是不变的依靠,怒江水在村前不息地流淌。
只是站在它的面前,我已是疲累全消。天空开始变暗,雨点打落下来。包越来越重,但我们还得继续前行。
前面是横跨怒江的铁桥——朝红桥,Bryce在桥头的工棚等我们。有几个人在路边修石屋,做饭的女孩说他们来自保山。
过桥后不久就开始狂风大作,吹得我们几乎站不稳,还好是顺风,要是逆风的话就寸步难行了。风渐渐小了,天色也渐渐暗下来。路总是那么长,bianca在努力坚持着。
终于来到东那桥头,Bryce的自行车上不了坡,bianca也很累了,他倆决定留下。我向秋那桶独行而去。山谷空寂,只有我的呼吸,温暖的木屋不知道在哪里等我。
八点到达秋那桶时天已经黑了,村口犬声大作,迎接我的到来。还没到余大叔家远远地就听见一阵喧闹。宽敞的厨房里烧着红红的火塘。靠着墙坐在木板地上,感觉舒服极了。熏得发黑的屋顶和柱子,还有柜子,都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过了一小时,Bryce和bianca居然搭到车上来了,bianca终究还是放不下秋那桶。
因为怕跳蚤,晚上执意在厨房打地铺,听大伙唱歌聊天,余大嫂的歌唱得极好。为了听我唱歌,好酒的遥远被灌了两大杯。
清晨的秋那桶象颗露珠,在薄雾里闪亮。这样的地方应该住上几天的,可惜却没有那般的自由。
到达东那桥头时虎师傅已经到了,还有他的老婆,一个技术一流的司机。Bryce发现他的单车爆胎了,很是沮丧,他去年就在察瓦龙坏了辆单车。
云南境内最后的村子是清湾渡,也叫那恰罗。在这里怒江象一弯小河,平静得几乎看不到它的流动,浓浓的树荫遮蔽着江岸。秋那桶到清弯渡是值得徒步行走的。
出清湾渡不久,就有一帮徒步的学生搭上了我们的车。他们未来的路线跟我们相同。
路渐渐险了起来,窄而颠簸。路从山崖下穿过,下面是个碎石坡,车第一次没能上去。退了一段后,虎师傅加大马力冲了过去。回头看时,留在车上的我们不禁心里暗跳。
进入西藏了。松塔和龙普相继而过,电站已经有了痕迹。问虎师傅建电站好不好,答说好。这个问题我们问过不少人,其实生活闭塞或者贫穷的人不可能考虑到生态,只是什么对自己有利什么就好。只是牺牲生态换来的利益,究竟是谁得到的更多?
峡谷的色彩由满眼青碧渐渐变黄。即将成熟的麦田自不必说,山上的树也少了,多是黄色的灌木丛。
不知从什么地方开始,眼前的山已是光秃秃的了。应该是扎恩以后吧,那本是我们徒步独龙江的终点。过扎恩的时候山上还有植被,现在也只剩下青灰色的大山夹着浑浊的怒江水了。
危险的飞石区已经被一道石墙拦了起来。我们过时仍然加快了速度,还好没有落石下来,据说风大时仍是极可怕的。不远又是一个小的落石区,碎石在路上堆成了一个陡坡,我们的车刚上去就滑了下来,后面就是江岸。心里一阵紧张,大家下车等候。搭车的当地人用铲子铲去了一些石块,然后虎大嫂驾车退了一段,猛的一下冲了过去,引得众人一阵欢呼。
峡谷越来越干燥。高大的仙人掌出现在路边,灰绿灰绿的,毫无生气,没有别的绿色植被。怒江就奔流在脚下,却感觉不到一丝水汽。
江对岸的每个冲积扇上都会有村落,麦田是这世界里唯一的生机。空气既干又热,象在死亡谷里行走。土黄色的阿丙村(喇嘛寺)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简直有种奇异的魅力。这荒漠之地的生存,有种简约而残酷的力量之美。
两点钟,察瓦龙乡到了。果然,一下车我就看见了可爱的鬼马,她在等着我们呢。唯一的感觉是饿,冲进路边的唯一川菜馆饱餐了一顿。看来这个小馆子不错,镇上干部都聚在这里。
这里并没有我们之前听说的很多滞留的旅行者,说拉垭口的雪也没有一人多深。传言真是不着边。有七个韩过人已于三天前出发了。
镇上的人告诉bianca说拉垭口雪很深,需要滚着下山,并向她推荐了一个不远的小村扎西,正对着卡峰的背后,据说非常美丽。bianca决定独自去探访那个小村。
Bryce的单车在车上压坏了,去不了他原计划的左贡,决定跟着bianca,他算是赖上bianca了。后来朋友告诉我,他就是一个胆小多疑,依赖性又强的人。一路上他一直在劝我们跟他走左贡。
鬼马神通广大,早来一天的她已经混得不错了。我们一块到村子了雇好了各自的骡子。搭车的那帮学生也是明天起程。
乡里晚上没有电。住在藏族人开的藏羚羊客栈,几乎差点没人来收钱。在商店里买了些米和蔬菜和水,重新整包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三)行走在梅里身后

第一天,翻越唐堆拉卡山口到达格布
喇嘛老三在我们出发前出现在饭馆门口。他是鬼马昨天结识的,本来他要坐车经贡山回松赞林寺的,现在被鬼马说动跟我们走转山的路,这条他已经走过十三次的漫漫山路。
饭馆的老板娘说得不错,这里的人是没有时间观念的。我们昨天约好六点来的骡子都是七点才到。跟bianca同行三天,现在要告别了。心里想着好歹有Bryce跟着她,没想到后来她竟然被自私的Bryce抛下。这个可恶的澳洲人。
我们出发了,从这个世界边缘的小镇。回头望时,小镇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寂寞而温暖。
今天的路程大概是二十多公里,十个小时完成应该很轻松。老三问我们是否信佛,我老实答说不信。他就说,既然不信为什么转山呢?藏族人转山是因为信仰,所以不会觉得累,只会感到幸福。象我们这样只是走路会很累的。
是啊,我为什么走呢?只是为了找那无边寂寞里的宁静吗?或者还有那荒凉里美丽的生命吧。
鬼马说老三是个爱享受的喇嘛。他确实一路叫累,可走起来却很轻松。扎那、仁那、龙普一一被留在身后。不时有马帮从山上下来,赶马的都是些快乐的年轻人,愉快地跟我们打招呼。
有个清秀的尼姑在路上等着鬼马。原来她昨天答应了要去帮她们拍照。老三说小庵没什么可看的,就独自去当翻译了。
马夫在海拔2600米的水源处等我们,这一路就只有这里有水了。他正在煮茶。
身畔绽放着小小的山花,刚出角的小羊探头探脑的。我学了几声小羊叫,居然把它们都吸引到身边,并且应和声一片,声音有如婴儿。
再往上,青杠树多起来,夹着马尾松。回头看来时的那些村庄,只一片收获的景象。
休息的时候我掉了帽子,被老三捡到,他却不说,只是问我太阳大了、热了会想到什么。我老老实实左想右想就是想不到帽子,我原不爱戴帽子。最终还是鬼马发现我头上少了东西,乐得老三开怀大笑。
老三喜欢辩经,颇以黄教的经论自豪,一路上就各种问题跟遥远辩来辩去。他是个满世俗的喇嘛,十三岁开始出家,去过很多地方,有信仰,也有梦想。
路旁的青杠林越来越密,越来越老,挂满青苔,看起来沧桑而阴冷。海拔3300米的唐堆拉卡山口却是阳光明媚,视野开阔。不过放眼望去,只是一层一层连绵不绝的大山。
三点时我们下到一个小村子,只有两、三户人家和一大片青稞地,被阳光隐隐地照着,一棵孤独的树优美地依傍着小屋。不知这是从哪个梦里摘来放在这里的。我不禁轻轻地叹息了。
听老三的藏语发音这里叫同丁村,我于美丽的小村旁终于丢失了那顶看来注定不属于我的帽子。
山路变陡,植被渐渐稀少。荒凉的玉曲河谷出现在眼前,小小的马帮与我们擦肩而过。老三摘了一把酸酸的野果子给我们。
小路的右侧是陡峭的山坡。遥远突然犯了恐高症,贴着内侧走得胆颤心惊,还不许我们走他前面。真是可怜的人。
谷底河边有个扎布村,远远地在我们脚下,那是整片山谷唯一的绿色,生机盎然。
玉曲河谷是典型的干热河谷,森林分布在高高的山顶,蓝黑一片,让人浑然不觉,只看得到它的荒凉。
转过一个小山口,有个老阿妈正坐在路上晒太阳。整个大山上就只有她一个人,穿着绿衣,包着红头巾,自得其乐的样子。布满皱纹的脸上不知藏了多少故事。老三告诉我她喝醉了。她没有家人,也从来没有嫁过人。这是我见到的第一个独身的藏族女人。祝她平安。
老人孤独的身影渐渐远了。热达村到了,我们已经下了一千米,来到河边。几个姑娘正在路边的树荫下聊天,一个小伙子坐在很小的经堂门口,他大方地对着我们的相机,姑娘们却只留给我们后脑勺和一阵清脆的笑声。
跨过玉曲河上一座窄窄的木桥,六点二十,我们到达了海拔2340米的格布村。这是个挺大的的村庄,有一所小学。建筑都是以石砌墙,刷成白色,上层是木结构,每家每户的屋顶上都插着几根松枝,挂着经幡。
我们在村子里无人看守的佛堂落脚。他们都去打水、洗脸去了,马夫丢下我们去了朋友家。由于被告知这里的人有偷东西的习惯,我只好坐在屋子里当看守。一大群孩子在门口探头探脑,我既不敢让他们进来,也不敢给他们拍照。第一次在藏区遇到这样的尴尬。
晚我们三个多小时出发的学生们也到了,真是不得不佩服。摆起瑜珈姿势想放松下筋骨,却被遥远笨拙的动作搞成了幽默表演,门外的孩子们看得兴高采烈。
吃饭时老三宣布明早四点出发,三点起床。为了躲过猛烈的日头,我们不得不赞同。晚上,遥远跟老三同被而眠。
鬼马很惨,半夜十二就睡不着了,跑到外面看星星。抬头望去,天空很高,繁星满天,却比川西高原的星空遥远。
(四)最漫长的一天,过达古拉山口到达来德
刚睡了没多久,就听见老三叫早。原来他两点过就把遥远叫起来煮面条了。唉……勤劳而可爱的老三。
四点钟,我们披星戴月地出发了。夜风清冷,什么也看不见。在黑暗里听见前面人说话的声音隐隐地传来。这座光秃秃的山要是白天走,还不知道要烤成什么样子呢。累有一半是精神上的。
天空开始发白了。嘎拉山口比格布高四百米,跨过山口就看见远处雪山将要染上霞光。我迅速地横切过面前的山坡,老三几乎赶不上我。他大概觉得我很莫名其妙,紧紧地跟在我后面,还一个劲表扬我走得好。
终于在阳光洒上山顶之前站到一个开阔的山坡,边按快门边打哆嗦,毕竟气温只有十度,穿着衬衣的我们实在抵挡不住。不过为了那沐在金色阳光里的梦幻雪山,一切都值得。
接下来就够我受了,肚子一直隐隐作痛,老感觉累,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跑得太快。鬼马和老三远远地跑到前面去了,剩下遥远跟我差不多。
走走停停在马尾松林里穿行,渐渐高山杜鹃多了起来,只是还未盛开。长长的松萝挂满树枝,随风飘荡,阳光从间隙里透下,洒落一地斑驳树影。
十点四十到达一片有水源的平地,烧水煮茶的时间里,遥远打起了呼噜。鬼马也说她走着路都想睡觉,全是星星惹的祸。休整之后我舒服多了。
4100米的达古拉山口上,五色经幡列列飞舞。鬼马绕着那个大大的玛尼堆转了一圈,也不知道转进去的有多少祝福和希望,亦或是什么都没有。
翻过山口,高大的冷杉林迎面扑来,夹杂着五、六米高的杜鹃,树干上布满青苔。路很陡,间或有冰,我很小心,但变得很轻松。路边杜鹃开得正盛,我们急降了一千一百米之后,简直看得我审美疲劳。
离来德仍然很远,不停的下坡,时缓时陡,仿佛要永远向下了。突然老三说正前方就是卡峰了,他的全貌在我眼前停留不过半分钟时间,就有大片的云雾把他遮了个严严实实。看样子一时半刻是出不来的。
老三撒开大步去追前面的学生,我们是在中午被他们赶上的,这会儿超过我们了。玉曲河又奔流在山下,河上有采金的小船。
跨过两三条小溪,转过一个一个又一个弯,我们来到一面六十多度的陡坡上。走到此时,遥远昨天突然犯上的恐高症又突然好了,要不然真不知道这个坡我们要怎么下去。五点四十,终于结束了没完没了的下降,踏踏实实站在海拔2500米的谷底。
玉曲河岸开满白色的小花,就在鬼马专心地把镜头贴到花上的时候,幸运来临了,卡峰褪去云雾,挺拔地直入蓝天。心诚则灵。在这轮回的路上,我们一心想着他,所以他就来了。
来德桥是座吊桥,桥头看样子是个小村,现在并没有人居住。学生们在此扎营。我们也很累了,但因为明天任务艰巨,我决定不听老三的劝告,说服他们今天赶到来德村。还要在上升五百米,以我们现在的体力,不知道要走多久。
路很陡,我仍然在操近道。不管了,少走一步是一步。现在是有累又饿,狼狈无比。老三说bianca去的小村子就在前面的那个山谷进去,很美很美。这是他第三次说到那里了,不让我们后悔不罢休。不过真的很想看看那里呵。
八点半,只有六户人家的来德村到底在我们面前了。跟我们不厚道的马夫结帐,他在昨天晚上违反约定,提出要加收一天的费用。鬼马气得直想跟他吵架,但在这种语言不通的地方,根本就是有理讲不清啊。
背起我们的大包跟老三到他的熟人家里。据说这家人很富裕,家里的财产有上百万,相当一部分的收入来自虫草。不过他们的生活却很简陋,除了进门的大屋里几张木床,别无长物。坐在宽大的厨房里,脱掉重重的登山鞋,喝着热水,幸福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来临了。
遥远还没有到,这家伙,两、三百米的路怎么走那么久啊。好心的老三坐不住了,过了一会儿就见他背着遥远的包进来了。遥远批评我们竟然不顾他而去,可是,我们真是有冤无处申啊。
雇好两匹骡子明天送我们上雪线,心里踏实多了。虽然我说过没有骡子我就自己背,但那肯定是惨不忍睹的。本该我和鬼马做的饭又被老三做了,我只帮忙削了几个土豆。应该说老三很有绅(僧)士风度,一路上他都很照顾我们。
算算今天走了大概四十公里。一个字,累,木楼板上一夜无梦。
(五)最后的路,风雪说拉垭口,抵达梅里水
迷迷糊糊就听见老三叫我,直问几点,摸到头灯一看,才五点半,真不想动啊。不过老三既已起来,我们也只好乖乖钻出睡袋。
早餐是用昨晚的剩饭做的粥,还有卤蛋,又是老三做的,感觉他快要受不了我们的迟迟不起了。不过真的很惭愧。
今天要上升一千八百米,如果再赶到梅里水,那就还要下降二千六百多米,大约四十多公里的路程,任务实在很艰巨。
一出发就是六十度的陡坡,看来是要给我们个下马威。我的右脚跟腱拉伤了,每走一步都很痛,只得左脚用力,慢慢活动。感觉老三似乎有点不开心,但还是很健谈。他对人的判断很准确,一语道出了遥远、鬼马和我的特点。尽管他说话总喜欢绕个弯子,但仍很率真。
树林外突然下起了雨,冲锋衣也没有穿,正好接受雨露滋润了。老三在给我们起黄教的藏族名字。遥远叫洛让曲品,听起来象“去皮”,鬼马那两个字我想不出来,反正就象是“敌机”,我还好叫泽玛。
不经意地回头,一道长长的彩虹跨于两山之间,划过清澈的天空。上一次见彩虹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它离我们很近,仿佛可以触摸。呼唤前面的鬼马,怕她一人闷头错过,她遥遥地应我。好风景常常会在回头间蓦然出现,所以应该不时望望来路。
老三说翻说拉垭口时他会冷,问我们有没有衣服借给他。他似乎在考验我们,他的行李包里应该有衣服。老老实实地答他没有多余的,但心里很是歉然。他在跟我们渐渐疏远。
爬了一千五百米以后,陡坡终于结束。雨下大了,四周大雾迷漫。我们休息的时候,学生们又赶到前面去了。帮我们牵骡子的是个女孩,去山外读过几年书,给她看我拍的照片。她很腼腆,只是不停的说好看,然后冲我灿烂地笑。她给我们带来一种象桔梗一样的茶,据说喝了以后爬山有力气。
女孩牵着骡子走到前面去了,老三跟着她。雾比先前淡了些。听见对面山坡上有采虫草的藏族小伙子冲着我们唱山歌呢,声音清澈,悠悠扬扬。
天空纷纷扬扬飞起雪花,气温越来越低,只有五度左右,雪线就在前面。找了块稍稍避风的岩石赶紧穿上抓绒,裹上冲锋衣裤,总算挡住了寒气的入侵。不知道前面的老三怎么样了。
脚下已有雪。山势又开始变陡,小姑娘把我们的包卸在上面下来了,告诉我们再往前骡子无法通过。两点五十,我们整好装,背起沉重的背包,踏着积雪向垭口而去。老三先走了,他的衣服单薄,无法在这么低的气温里停留。
因为我有一些雪山经验,便应遥远的要求在前面开道,鬼马在中间,遥远收队。其实学生们刚过去不久,路并不难辨认。他们带着向导,方向绝对正确。有的地方没有积雪,就会有一段看不到脚印,我仔细判断着方向。迷路当然是不会的,不过错了就会走冤枉路。雾很大,看不清前路。
我保持着一种稳定的节奏,这样不会太耗费体力。不知道前面还有多远,雾中的一切空空寂寂,有种虚无的感觉,我自己似乎都不存在。不时回头看一下他俩,不让我们之间的距离太远。
突然听见前面有人大声地呼喊,告诉我们快要到了。这帮学生,居然在雪山上大喊大叫。这时老三跑下来接我们,后面的遥远没有让他背包。我因为想自己负重也拒绝了他的好意,他快步向前去了,红色的身影很快消失。没想到自此以后再没见到他,我们竟没能跟他告别。
相遇是缘,同行是缘,该留的就留在心里吧。
垭口之前是个陡坡,在六、七十度之间,我的节奏变慢了,不时地大口喘气。小心地一步一步爬着,终于到了坡顶,回头却看不见遥远的影子,只有鬼马在艰难地向上。不禁有些担心,叫他的名字,听不见回答。想着再等五分钟他再不上来,我就只好下去找他了。过了一会儿,感觉好漫长,终于看见他出现在雾的尽头。
松了口气,回身向垭口走去。4800米的说拉垭口什么也看不见,只有猛烈的风吹着经幡列列飞舞。远远地看见学生们正向山下滑去,天地间只一片灰茫,他们的影子都显得不太真实。
等啊,等啊,遥远终于冒了出来。下雪坡是件很愉快的事情,往雪上一躺,任自己快速地向下滑去,距离就消失了。不过平路就惨了,这边是阴坡,积雪很深,一不小心就陷下去,直没大腿,再抬脚跨步就要拿出吃奶的劲了。我陷了几次后示意他们走右边,那边雪应该没有那么深。
看路渐渐清晰,开始有矮小的杜鹃林,我没有再等他们,径直向下走去,只是在需要辨认的地方折下杜鹃树枝做个记号。六点,我到了海拔4200米的扎西牧场,学生们的营地。他们的向导已经烧好了热水,热情的招呼我喝水。鬼马到时已经精疲力尽了,喝了热水后好了些。她很惨,在山上喝了凉水后想吐。姍姍来迟的遥远说他摔跤无数。
听他们说老三去了下面不远的一个小村子,我们决定下去找他。走了半小时,一片小木屋就出现在眼前。远方的云层还留着最后的霞光,映着一棵高大松树的剪影,近处是小小的木屋。有人在劈柴,斧子砍在柴上,哚、哚,一种极为真实的声音。
原来这里是采虫草的人居住的小屋,比我们先到的是山那边的三兄弟。老三并没有住这里,赶往梅里水了。他们给我们送来了木柴,还帮我们生起了火,望着火塘里跳动的火光,小屋顿时温暖。
力竭的鬼马靠墙坐着。清点我们的食物,还有两包方便面,几个卤蛋,几根火腿肠,一些牛肉粒,几包榨菜。比较惨。原想今天赶到梅里水,所以早上出发前把许多东西都留下了。将就吧,跟遥远去河边打了水回来,把我们的瓶瓶罐罐全用上了,还有借到的一口大锅。
正做着方便面呢,遥远串门回来了,心满意足的样子。原来他到采药人的小屋饱餐了一顿,还说邀请我们也去。我当即丢下方便面,和鬼马直奔他们的小木屋。屋子中央的火糖上正煮着热腾腾的米线加土豆。
三下五除二解决掉一碗,大感舒服。听说明天要上来五十多个人。乖乖,幸好我们是今天到,不然如此美妙的小木屋哪里有我们的份。他们采虫草的收入很高,两个月每个人就可以挣到两、三万。不过他们是不分家的,全家只有几个人挣钱。一年里余下的时间他们会在家里干活,守着他们的家和土地。
言语之间他们对山外的生活有种向往,正如我们向往大山。
回到小屋,接受了遥远的即兴采访。他用他那只跟了他一路的录音笔,问了我们许多问题,从感受到经历。很多时候我回答不了他的为什么,我的心在路上常常空空如也。倦意渐渐袭来。
清晨推开门我一阵惊喜,满天的早霞染红了天空。跟昨晚相似,霞光,松树的剪影,小屋,只是色彩不同,昨晚是蓝里带着微粉,而现在却是一片金红。回头昨天来时的山顶已经变成金色,赶紧叫起他俩,如此的早晨怎可错过。我们的小木屋沐在一片温煦里。
早餐吃得很简单。三兄弟已经准备出发了,挥挥手告别,我们开始了今天五小时的下山路。从海拔4000米开始,杜鹃一路盛开,漫山遍野。路一直依傍着山溪,时左时右,我们也在溪水边左右徘徊。溪水清澈,阳光明媚,我们一路不停,跟前面相比,走得可轻松多了。
下到海拔2600米以后,两边山上的植被消失了,只在高高的山顶有树林分布。两侧大大小小的滑坡不断,可仍然有人在伐木。经过一个小小的加工场,大树被加工成一堆堆的木板码在山道边。真不知道伐无可伐的时候又怎么样。
向下、向下、向下,过了一道道陡破之后,我们终于看见了公路。五月六日下午两点,我们跨过二十座小木桥,来到了海拔2130米的澜沧江边,江水浑浊,在荒凉里奔流。
鬼马又想先我们出发了。她爬上一辆越野车最后的那个座位,丢下我们绝尘而去。不过后来终究没有逃脱我们的跟踪追击,跟我们一块儿到的昆明。我们和后我们到达江边的学生们一起向梅里水走去。
半小时以后我们已经在梅里水的公路边靠墙坐成一排,等着某辆车载我们去飞来寺了。
坐在微雨的阳光下,脑子里没有多少清晰的印象,走过的路象个梦。记忆总是渐渐清晰,渐渐深刻,引导我一路向前。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6-2 16:50:51编辑过]

鬼马 发表于 2006-6-1 18:08:37

附相关资料:
1、藏民族宗教信徒朝圣初探
作者: 陈国典
简介:藏传佛教信徒的朝圣是指信徒带着各自的愿望围绕心中的圣地——神山、圣湖、寺院佛塔、嘛呢堆,按照相对固定的宗教仪规形式,沿顺时针方向绕行,(本教是沿反时针方向绕行)以实现自我与神、佛灵魂沟通的目的的过程....
http://www.cass.net.cn/file/2006022355265.html

2、卡瓦格博的外转经朝圣之路
作者: 泽仁平措
简介:为什么要外转经?经中讲到,于癸未年,印度、汉地、尼泊尔、里城(新疆南部昆仑山以北和塔克拉玛干沙漠之间一带地区的总名)、北方香巴拉以及岗底斯山为首所有康藏的一百二十八处大圣地和一千零二十二处小圣地的守护神悉皆于每一未年内降临于卡瓦格博圣地内安住。为此人们都做礼拜、巡礼和敬信,举行会供、点燃供灯。总之,只要修行,净善犹如变成十万......
http://zerenpingcuo.blogchina.com/1479611.html

3、梅里神山外转经
作者: 赵希涛
藏传佛教信徒围绕卡瓦格博神山的外转经活动,至少已持续700多年了。这条几百年来至少有数百万人次走过的转经路现今仍处于原始状态。与笃信佛教的藏族同胞怀着洗尽一生的罪孽、免下地狱之苦和升天成佛的强烈愿望不同的是,我不是一个虔诚的朝山进香者......
http://travel.ynet.com/view.jsp?oid=3060793&pageno=1

4、梅里——九千米高差转经路
作者:青朴一叶
简介:“我向你走来,捧着一颗真心;我向你走来,带着一路的风尘;啊!真心,啊!风尘,芸芸众生…芸芸心…人人心中有真神!不是真神不显圣,只怕是半心半意的人!”是《朝圣之路》的歌声唤醒了我心中的真神,经过20个小时的“风尘”,我又来到了神山梅里面前...
http://www.rbyx.com/forum/printpage.asp?BoardID=5&ID=233

5、梅里转山2004
博客:FALLINGFLOWER.霏
简介:“人物(按出场顺序):我,德秀,崩达藏民,藏族司机,羊咱大桥边开店的纳西女人,向导该宗,斯里德姆,永久村民,阿丙村猎人,阿丙村店铺主人,骡马帮甲,扎那云南妇人及其丈夫,“茶马古食店”女招待......
http://www.blogcn.com/user17/fallingflower/blog/6271031.html

6、归来看浮云----我的大转经之路
作者:树豆子
简介:梅里外转归来好几天,依然头重脚轻,飘飘乎不知所以然。如我等这般的俗人,即便依葫芦画瓢走了一圈。也不知怎样开启通往净土之门。便索性不再多想,只管用我的白开水文字记述转经路上的点点滴滴,与挚亲挚爱的人们分享....
http://www.tianya.cn/new/PublicForum/Content.asp?idWriter=0&Key=0&strItem=travel&idArticle=57042&flag=1

7、我翻越了梅里雪山
作者:钟赖玲
简介:一座坚定信仰的神灵之山,在一百年或者更长的时间里,无数的藏传佛教的信徒渴望在此得到神的眷顾。虽然我不是藏族,所学也非民族学专业,但藏传佛教的神秘一直吸引着我,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去近距离了解......
http://www.scuec.edu.cn/yuanbao/2002/4383/3833.htm

8、雪山笔记--卡瓦格博外转朝圣笔记
博客:azara
(此文最近打不开)
http://www.tibetcul.net/blog/more.asp?name=azara&id=370&commentid=275

9、梅里雪山完整功略(包括外转经攻略)
作者:黄豆米?
梅里雪山就是这样一座山,一见就热泪盈眶,就想哭,就想发誓,就想大吼一声,就想大爱一场......
http://www.xbjtxx.com/fjxa/dispbbs.asp?boardid=5&id=38&page=1

黄皮牛 发表于 2006-6-4 01:10:06

PF!PF!一口氣读完。极端佩服。不禁问自己:我能象她那样去梅里转经吗?没有准备好,不行。所以,只有佩服!

钝刀 发表于 2006-6-6 23:05:19

游记很精采,这些照片太漂亮了!

大魏快客 发表于 2006-6-9 07:27:14

       震慑魂魄、奇绝壮美的景色多在人迹罕至而遥远的群山之中,若没有超人的耐力和毅力,是根本无法领略到的。佩服鬼马一个小女子,只身走进这天下绝美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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