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迷猫耳石,云开龙须顶
(一)
光远心里早就盘算着带弟兄们到粤西的山里去转悠,过了五一便着手筹划了,担心天气不好人难招,便提前十天发了贴,然后伏身全神贯注地盯着布好的网,一如儿时罗雀的认真。
英俊的雷暴第一个到场,在网沿边东张西望加哼哼,光远还来不及暗自欢喜来了个美托儿,又见着丛林最著名的忽悠木芙蓉也到了,有了这对才子佳人网外网内的雀跃叽喳,教授一脸的肃穆悄然灿烂成诡异的天真,当即把自己的名字一挂然后退下自顾自地玩去了。
不一会的功夫,郎中、老更、孤岛、玩命、易木、桑烟、古力等人鱼贯而入,一地麻子静静地数着进去的人并计算着剩下的位,当从12-9得出正确答案时已急出一身汗来,忙抢在大块头前挤了进去,天雷第十二个到场,硕大的身躯把门堵得严严实实。
这时的网内、网外已经变得异常地热闹,网内的相互搭讪着、悠哉游哉地敷衍着网外飘过的问候。
白玫瑰紧贴着门守着,静静地观察网内的变化。漫步者则急得团团乱转,先是扯出标榜自己如何了得的横幅,却不幸被眼毒的桑烟MM一眼就看出了破绽,说这是她十几年前就在小报上读过的征婚广告。漫步者只好四处求熟人说情,先是为了有两次丛林活动经历苦求雷暴让了去从化活动的位置,进而托猛驴飞毛腿向光远隆重推荐。
领队见这情况大都会确认人员收了网,但光远瞅了一眼说“下周一一确认”就走了,还喃喃自语“现在千米山报名和炒股票差不多,要么门可罗雀,要么门庭若市,不懂啊。”
这着实让已然很世故的麻子一团雾水,难以猜度教授的高深用意。直到见着走在油菜花里的木姑娘那得意且掺和着不屑的回眸一瞥,听着她假意地说着羡慕被腾挪进来的白玫瑰是如何如何地幸福,并象第一次路过似的跟大家打招呼“祝同学们活动开心顺利!等着看你们1+11人的精彩作业和pp”的时候,麻子才似有所悟,教授原来不收网或许是等着托儿撤出来吧。
玫瑰在木姑娘悄悄开溜的时候抿着嘴没笑出声来,悄悄地溜了进去。桑烟念在十几年前征婚广告的一面之缘,实在不忍再看漫步者几天来的徘徊苦守,便矜持地找了个借口把位置让了。川三真是奇才,来得最晚,跟光远耳语了一句:“我是原来的穿山甲,就是挤掉壳壳也得进来!”真就把马甲给生生地脱了,木易心软,只好也让了位。人员就这么定了下来。
后面的跟帖主要是地图和天气的讨论,给人感觉好像与常识相反,天气预报让人觉得很准,地图却反倒有些象天气预报的不定。不过对于这群人来说,只要周五确定出发就足够了,天气准与不准根本不是事,地图的不确定反倒是想体验山顶冻人与围炉夜话的驴的期盼。
(二)
周五的下午,大家纷纷以各种借口早退了,个别本分的兄弟虽然肉身还在岗位坚持着,但心已经到了体育馆或一号营地,性急的都可能到罗定了。尽管这样,还是因堵车的缘故,4点就从坪山开溜的天雷没有及时赶到一号营地,大家很开心有了白切鸡。黄师傅的车8点接上在高速路口久候的光远、老更与漫步者后,便开始了千米山例行的不着边际的闲聊。
玩命与麻子坐在后排,前排的一浪接一浪的笑声传到他们的耳朵里的时候,笑料已经过滤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纯粹的笑声了,很难再引起共鸣然后反射回去。唯一的一次共鸣是玫瑰很大声的叱问:“你们到底把我当女的还是男的啊?”麻子正好抬起头看着玫瑰茫然的眼,心里一惊便急忙圆场说“视需要而定吧”,没想到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麻子才觉得这句模棱两可的普通话竟然也有幽默的成份。
玩命倒真是幽默得很,见着川三打开饭盒的时候,他便主动地找川三讨要。川三用饭盒盖将饭分一半给了,刚才还讨饭的玩命接过饭就装起斯文来,不吃手抓饭,而是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牙签当筷子。麻子很主动地拿手电照着,虚心地观察学习新饭法,心里在想他是采取猪拱法呢还是牛舌法?他首先是充分享受了菜的美味,然后才用牙签把饭刮到饭盒盖的角上,用这一角做勺子把饭顺顺当当地送进了嘴里,不一会功夫就吃了大半的饭了。麻子没料到他用一根牙签吃得如此迅速且斯文,很是钦佩。玫瑰也凑过脸来观看,但女人的心总是善良,首先关心的是“怎么没菜了?” 麻子照了一下玫瑰的脸,提醒玩命说秀色可餐啊。正听着前排说起阿丘的鱼排便一心想着鱼的玩命回过神来,便看一眼玫瑰吃一口饭。但谁也没想到会蹦出一句“真是秀色可餐,你的脸比咸鱼还香!”当即把玫瑰气得背了过去,前面吃饭的川三也差点给笑喷了。玩命慌忙道歉说“是望玫止渴!望玫止渴!”麻子觉得明天水没带够的话这招好使,便偷偷地记在心里。川三又转过身来给玩命加了些菜,要分一只筷子给玩命。玩命要了菜,但毅然拒绝了筷子,说:“我用牙签纯熟了,筷子粗得象树干一样叫我怎么习惯?”麻子这才知道“玩命”是“玩笑夺命”的缩写。
大家聊累后便各自睡去,只剩下光远与孤岛稀疏地答着腔,一直陪黄师傅把车开到分界镇。每次都是这样,光远与孤岛总是把辛苦留给自己、清醒留给黄师傅、安全留给大家。
(三)
一点多到了分界镇,好几处夜宵点还没有收摊,网吧里娃娃们在虚拟的沙场上酣战着,镇子大得象城市,摩托车四处乱窜,夜游的人不少,学校与政府大院的门却紧闭着。这里没有我们追求的静谧安宁与泥土芬芳,也找不着理想的露营场地。转了几圈后决定还是在学校门前的马路上露营。学校一直是我们最喜欢露营的地方,总能勾起太多美好的回忆。但这次不同,热闷的天、零星的雨、嗜血的蚊、轰隆隆的摩托声让人难以成眠,美好的回忆在这样的场景下播放未免可惜,麻子的脑子里只能翻来覆去地究竟着校园凶杀的根源。
天还没亮大家半裸着身子纷纷占出了憋闷的帐篷,帐内帐外都是水滴,大家都发现防潮垫真的很防潮,上面积满了汗水,而帐下的地面却一点也没有受我们的潮气。一夜的未眠换来了地道的早餐河粉,大家也就满足地上车直奔大营坳水电站了。
没多久就到了大营坳水电站,大家见着山便兴奋起来,完全忘了昨夜的煎熬,高兴地活蹦乱跳,天雷想给大家照张合影都难。这让麻子突然想起邻居家囚禁一整天后放出的小狗们来。大家见着水管决定直攻,把看守水电站的两位老乡给急坏了,立即上前苦口婆心到近乎央求地介绍登山的路。其实很简单,沿公路上十几米右拐就是进山的路,但老更与玩命已经冲到水管并攀援而上了,我们只有在古道上欣赏着他们精彩的钢管舞。
山里雾大但小路清晰可见,大家一钻进空气新鲜湿润清凉的林子里便不再鼓噪了,静静地穿行在雾林古道上,沁人心脾却难以言传的驴行生活才算真正开始。
没了凡尘俗事的搅扰,蒸腾的妄念与翻滚的识浪开始自消自息,心的灵泉渐渐地往躯壳里回流,充盈每一个细胞后便积蓄成潭、盈溢成湖、止于空寂,一任鉴照天光物影而无挂碍了,心真正的平静了下来;因有前锋与收尾的加持,泯灭了争先恐后的意识,每个人都安分地走在自己的节奏里,蒸腾的汗气开始带走体里的积垢和昨夜的疲惫,身体也在渐渐地调适。身心的净化就这样在默默行进中悄然地开始了。
早八点的林里,依然弥漫着浓浓的雾,将夏日热烈的朝阳柔化成了薄薄的晨曦,未能灼醒惺忪的睡眼,还反添了几分困意。万籁俱寂、鸦雀无声,整个林子还在酣眠。我们的脚步声与零星的言语在这深不可测的静谧里泛起的涟漪,摇不醒各类生灵的残梦,反而把自己走进了难以言说的定静中,仿佛误入了“山河大地作道场”的行脚僧的禅境。
心放下了期待,人往往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失,队伍很快就走出林子、到达第二个标点——电站蓄水池了。满池清澈的水莫名其妙地勾起了人对海洋远古故乡的思念,鱼性让我们每个人都本能地生起一丝不挂、悠游其间的憧憬。要不是那片装饰的树叶衍生了人类虚伪的羞耻心,漫步者恐怕早就入池裸泳了。
休整后的队伍,按攻略从平衡木宽的池沿上走到小房子的左侧,但并没有找着清晰的小路。白玫瑰觉得直攻刺激,队伍里唯一女性的话刺激了精气神十足的前锋们,一条垂直上升的新路被踩踏出来。麻子在后面一边享用着这条新开的大道,一边心里暗自佩服古人对人性洞察的深邃,人果真是“饱暖思淫欲”,一来精神就不安分,不由自主地想发些淫威。
经过一阵子攀爬,不经意迷失的古路横呈在体力有所消耗的队伍前时,大家都觉得很幸福。但好像没有走多久,白玫瑰又放下幸福去追求刺激了。这让麻子想起都市野驴与破帽子从哈巴雪山取回的哲理——人总是喜欢忽视拥有的,贪求没有的。不过这次直攻的坡是一片树林,没有丛生的茅草,相对要舒服很多,很快我们就爬上了一个开阔的小平台上了,攻略上的第三个标点——坟清晰可见,在同一水平的右手方。队伍向第三标点横切,很快就到小山谷垭口了。老更、白玫瑰沿着通往坟地的清晰可见的小路行进时被后面的队伍叫了回来,把本来正确的路线给纠错了,队伍在十米不见人的迷雾中沿着错误的小路走向了偏左的山峰。25分钟过去后,光远没见着攻略上的另一个垭口,觉得不对,但依然尊重大家的意见再往前探探路。大概又过了十多分钟没路了,于是下撤到原来的垭口。
12点左右吃完饭,队伍沿着右边的路到了坟地,很快就找着了坟地左侧的清晰小路。当我们走上正轨时,让我们高兴了很久的错误天气也正确起来,开始按预报的规定下起了雨。雨不大但断断续续,害得大家一会儿脱一会儿穿地鼓捣着雨衣,麻子因没带雨衣而少了这些苦恼。
当我们爬上一个HB1100左右的山峰后见着了山顶草甸。尽管雾特别大,目力所及也不过是半径不到20米的半球范围(脚下是地面),但还是顿觉豁然开朗。从树林里陡峭窄径过渡到高山草甸的任我横行,真让人觉得很幸福,这完全不是从直攻重返古路的小快意可比的。队伍很快就晃悠到了一座峰前,当孤岛从GPS里抬起头坚定地说前面就是公婆石后,十二个人好像听见了定向越野出发的枪声,各自都根据自己的判断、选择自认为最正确的路径开始了奔跑。峰上不知道坐了几千年的石公公与石婆婆大概第一次见着这般撒泼的娃娃们,急忙用无形的大手挤捏着上空里的云团,密密的水滴穿过浓浓的雾浇在了我们的身上和脚下的草甸上,不知道二位老人家是想给我们发热的身子降降温呢,还是担心我们的登山鞋刨坏了她们的草甸。好在当我们登上顶的时候,骤起的风雨就停了,我们开开心心地合影留念。
光远看了看时间还早,决定按原计划穿越,于是向猫耳石方向继续沿山脊前行。两面都是陡峭的山壁,我们实际上是走在峰的刃口上。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尝试,依然没有发现清晰的路,决定原路返回,以免山顶冻人。队伍很顺利地完成了对公婆石的双登,轻松下到草甸并找到了下山的路。大概6点不到,我们安全地下到了水电站。光远一路在检讨自己,觉得没有完成穿越是因为他的疏忽。其实大家都很开心,锻炼够强度就基本达到出行的目的了,雾重见不着什么风景,穿越与不穿越都是在山里走,没有什么区别。何况不穿越还可以有充足的时间腐败呢。
(四)
六点左右就到了分界镇,在全顺车上已商定好的腐败方案只等着实施了,腐败包括三项重要内容:住旅馆、下馆子喝酒、第二天早上睡到大天亮。住旅馆是千米山活动最高级别的腐败行为,一般只有在极端恶劣的天气情况下才会这样,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床睡,只要条件允许,大部分依然住帐篷。这很象小时候生产队里的打牙祭,只有在农忙的季节才有那么一两次,也只有最辛苦的男劳力才有机会大口吃几块肥肉(男人们会以“光好吃没油水”为借口把瘦肉让给妇女与儿童)。下馆子喝酒则与住旅馆不同,一般只要有馆子就会发生。不过大部分的千米山的第一天都在山脚的村子里,在农家自己做的多。帽子、老更、孤岛都是丛林有名的大厨。至于第二天早上睡到大天亮,因天总亮得早,所以最晚也就是7点多。
我们找了家庭旅馆,床位有限,但搭帐篷的地方很大,还有热水洗澡。条件非常符合我们的要求,当即就定了下来,6个人睡床,7个人睡帐篷。老板娘人不错,不仅对我们这些脏兮兮的人没有偏见,反倒给我们找了很多衣架,方便把换下来的衣服洗了晾在阳台上。大家换了衣服后到隔壁的馆子里开始了闲聊。待白玫瑰点好菜回位坐定后,酒就上来了。先是郎中拿出自家的梅子酒,给每人满满地斟上。大家举杯庆祝顺利下撤并宣布第二项腐败正式开始,酒量好的孤岛、大块头、玩命、漫步者、白玫瑰等同学一仰脖就干了,其它同学很羡慕但没能力模仿,只好很讲究地品味着。梅子酒喝完后,酒客分化成两个阵营,以孤岛为代表比较看重过程的人开始喝啤酒了,一杯续一杯地喝着,非常满足;白玫瑰等关心结果的人要了二锅头,以便能快点有些醉意好早些歇息。大块头、玩命等人为了模糊两个阵营的界线,既喝啤酒又喝白酒,把气氛调和得十分融洽。思睡的人们在这融洽的氛围里悄悄地开溜、带着几分醉意摇摇晃晃地飘入梦乡。
梦醒的时候已经是另外一天的7点了,天已大亮。大家都觉得很满足,既睡到自然醒,又实现了第三项腐败内容。大块头因登山鞋开胶、玩命因周一要参加足球赛、麻子因怕筋痛复发拖队伍后腿,没有去登龙须顶,留在分界镇发呆。麻子斜躺在四楼平台的地垫上假寐,偶尔睁眼看看北山的烟飘岫游、雾漫云侵,玩味“思入风云变态中”的缥缈,猜度“道通天地有形外”的深意,把时光打发得有滋有味。不多久老板娘上来了,我只好礼貌地坐起来。见她先取了三根香点着擦入了阳台外侧围墙的一个香炉里,然后晾晒早上洗好的一堆衣服,五岁的小女孩跟了妈妈“也傍桑阴学种瓜”。麻子和老板娘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着,感觉也很惬意。但不久就被玩命叫下去跟大块头一起到镇上晃悠,终结了麻子发呆的美好时光。黄师傅不久也回来了,四人一起吃完午饭便去接龙须顶下撤的队伍了。
(五)
(等待古力完成龙须顶的部分)
(N)
全顺车一路很顺利,没有走一点弯路就到了云开村,队伍也全部安全下山了。漫步者很兴奋,说尽管在所有岔路口都选择了错误的路,依然很顺利地登了龙须顶,尤其是山上云合云开,风景极美。麻子很羡慕,但也没有因此太鄙视自己,毕竟千米山变数很大,每个人的理智对整个队伍顺利完成任务很重要。
漫步者的发小在云浮给我们订了席,大家酒足饭饱后上车,开始了返程的闲聊。从服装店的税收开始,然后依次勾连到大块头丰富的税务知识、大块头的环境学专业、污水处理费、孤岛每月只用1-2吨水的节水经验、光远家的用水及狗狗洗澡问题、狗狗尿尿的习惯与回程定位功能、狗PS对GPS发展的影响。。。一个话题勾接着一个话题没完没了地聊着,一如麻子心里的妄念流注不息。
当车回到深圳的时候,世俗的尘烟也随之回来,弥漫升腾迅即遮蔽了才放晴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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